離開氪金教神水壇的她坐在孤舟上,懷裡抱著那把水藍色的劍,沉默地回望著滔滔黃河另一邊的故居,心中卻隱隱明白那恐怕是最後的遙望。江湖一入深如海,此後,她和往日便隔了比黃河更寬廣的河流,永遠不能再返回。
多年前那個漆黑漫長的夜裡,也是下著和今夜一樣的雨。
那一場突如其來的雨是那樣冷,那樣密,那樣蕭瑟和飄搖,彷彿要凍徹逆旅裡每一個孤客的骨髓,令人情不自禁地想起故鄉和爐火的溫暖。
“承蒙陸前輩召喚,在下特來此處,帶回水月劍。”
那個穿著藍衣的貴公子在輪椅前彎腰,恭恭敬敬地對那個女子行禮。
“說話倒是客氣,和你父親一樣……咳咳,當年,壇內所有人都恨我,只有……只有他對我還彬彬有禮,雖然他也無法原諒我殺死了朝月……”陸青熙似是對他家裡的情況瞭如指掌,語氣卻並不客氣,咳嗽著,“好了,廢話不說了,讓我看一看信物吧!”
“是。”那位公子又躬身行了一禮,微微往後退了一步,手腕一翻。
月光下,有一抹光華一閃而過。握在修長手指間的是一把淡青色的刀刃。只見一抹碧色橫空而出,淺淺映照著他的藍衣,如同灑下了夢幻般的碧浪。
那一瞬,她坐在輪椅上,只覺心中也起了一陣戰慄的回應!
“斷汐刃!”陸青熙坐在輪椅上,古井一樣的雙瞳忽然亮了一亮,似乎有什麼記憶瞬間照亮了枯槁的內心。她顫巍巍地伸出手去,似乎想觸控那一把刀刃,卻不敢落下,只是憑空遙遙地摸了一下,發出了一聲長長的嘆息。
物是人非,斷汐猶在,江湖上卻早已不見昔年的朝月……
“君子之澤,五世而斬。”陸青熙將視線從斷汐刃上移開,嘆息,“自從朝月任神水壇壇主以來,咳咳,如今已經快十年過去了,壇中四易其主……興盛衰敗,起起伏伏,到了你這一代,局面已經變得尤其艱難。如今壇內這樣的局勢,估計連徐教主都已經看不好神水壇了吧?”
“是,”貴公子微微躬身,“晚輩慚愧。”
“這不怪你,比起創業來,守業更難。”陸青熙搖了搖頭,“所以,我決定將水月劍送還給你,助你重振神水壇,咳咳……以報當年朝月壇主和夙漫香主之恩。”
“斷汐刃已經在此,”貴公子恭謹地開口,“請問水月劍何在?”
陸青熙坐在輪椅上,擊掌,頭也不回地喚了一聲:“阿玲!”
那個被陸青熙喚作“阿玲”的小丫頭戰慄了一下,從陸青熙身後的屋內走了出來,抱著那把劍,低著頭走向了他。當她出現在眼簾中時,藍衣公子一直深深地看著她,一瞬不瞬,目光亮如星辰,卻深沉如墨。而更令人吃驚的是,他瞳子的更深處,居然還有另一對瞳子。
那難道就是傳說中的重瞳?
然而,如果仔細看去,就能發現他並沒有看她,只是凝視著她手裡捧著的那一把劍,眼神不易覺察地微微變幻,難抑激動,卻又深深剋制。
“這就是水月劍?”他問。
“是的。”陸青熙咳嗽著,用複雜的表情看著她懷裡的那把劍,“我離開神水壇的時候,一念之差,帶走了它……可是,你們何嘗知道,咳咳,我帶走水月劍,並不是想獨佔它。”她嘆了口氣,“我只是,為了不讓水月劍失傳。”
“失傳?”貴公子微微有些驚愕,“難道《水月劍譜》竟尚存於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