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十指按琴絃,隨手一撥,琴聲傳四野。
琴聲清越,落入誰的耳邊。
凌浪涯抬頭仰望,可以隱約看見高坐於祭壇之顛的身影,那是一名身穿黑色長袍的清秀女子。由於他的牌號靠後,居於祭壇的外圍,倒也沒有視線盲區,可以直接看到祭壇之顛的情況。
凌浪涯心想,聽方才秦相之言,此人乃是小說家的琴徒。他曾聽胡虛言道,小說家明上有八大長老,乃是取自“琴棋書畫,詩酒花茶”八雅,分別以此八雅的學徒自居。既然此人擅琴,自然便是小說家的琴徒長老了,並且是居於八大長老之首。
能夠佔據這一個席位,她的琴技究竟有多好,毋庸置疑。
琴徒十指撥琴絃,焦尾琴聲遙遙傳來。
這一陣琴聲,讓凌浪涯不禁閉上雙眼,靜心聆聽。
凌浪涯聽不出此曲為何名字,只覺得這琴聲時而輕快,恍如在山間聽清泉,時而靜謐,恍如在林間賞拾落葉;時而靈動,恍如在河上戲流水。
但讓他想到的更多景象,卻是大寒時節,那一幕雪落孤舟琴聲揚。
琴聲起,猶如讓人置身山水間,不忍離去。
凌浪涯知道,他此刻不是為了僅聽此琴聲,更多是為了要記住琴的韻律。既然琴徒是引路人,那麼想來自己等人要彈奏的也是此曲了。他不敢再胡思亂想,深呼吸一口氣後,靜下心來繼續聽琴。
一時之間,學子安寧,凝神靜聽。
幸好此曲節奏輕快,音律並不甚難。凌浪涯凝神記憶下,依舊可以記得琴聲節奏的大概節奏。倘若等會萬人共奏,有其他人的琴聲符合,也許不算很難。
就在眾學子凝神記憶時,場外卻是另外一番風景。
站在場外的人,並不能把聲音傳遞進場內,但並不影響場內的琴聲傳出來。
自琴聲起時,那高超的琴技所帶來的震撼,讓原本喧囂的人群驟然安靜下來。原本還在歡呼的眾人都不再說話,只是靜默站立著,仔細聆聽每一個音符傳來的感覺。
琴徒十指動,一曲領風騷。
然而,和凌浪涯等學子不一樣,和場外老張等人不一樣,身在右側祭壇的胡虛,卻又是另一番心境。
他身邊所處的環境,和凌浪涯所在的並無不同之處。倘若要說不同的,只是他身邊並沒有相熟之人,所有人都是他的對手。
但他毫不在意誰是對手,也不在意琴聲的韻律。
當琴聲初起時,他已經聽懂,琴徒彈奏的那是一首名為《山水韻》的曲子。此曲琴調輕鬆,節奏清明,聞之讓人恍惚置身於山水之間。倘若用詞曲來歌頌鳳梧祭典的開啟,歌頌趙宋王朝的廣袤國土,也是十分合適。
重要的是,對於此曲的節奏和要點,胡虛早已爛熟於心。
他遙遙看著祭壇上的那名撫琴女子,想起她曾教他彈琴的時光。
匆匆一曲逝,多少時光逝。
只是,他在意的也不是此事。此時此刻,他的眼中只有一個人。
那人居於宮牆高樓上,居於當朝國君身畔,在宰相王平圖的右側。
在文武百官中,他顯得非常顯眼。
因為他沒有官場身份,只是一名普通儒雅書生。
因為他沒有身穿朝服,只有一襲普通書生衣衫。
但他有廟堂之外,不可觸及的地位。
胡虛認得他,有生之年都不會忘記。
那個普通的中年書生,是天下文人的豐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