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瞪大眼睛看著這個風塵僕僕卻神清氣雅的公子,一時不知如何對答。
還是大漢仰頭笑道:“哈哈,今日有口福了!”
原來這大漢正是宋演宋昌明,他久居吳郡,託庇於朱家,每日閒來無事便到此處自飲一醉。不曾想今天正巧碰到陸英,世間緣分就是這般奇妙。
陸英拱手道:“昌明兄,別來無恙。”
宋演起身還禮道:“華亭,快來坐下,陪我痛飲千杯!今日不醉不休……”
陸英笑道:“我答應了這位姑娘,要為她炙魚,這會兒恐怕不好食言。”
那女子臉上一紅,羞笑道:“公子說笑了,怎敢勞煩公子!”
陸英道:“無妨!正好借貴寶地與昌明兄大快朵頤,何樂而不為?”
宋演道:“哈哈,華亭有這個興致,那我就安心領受了,可別讓我等太久!”
陸英也難得舒懷,當即將魚拿至廚下,細細炙烤一番,叫了賀醜娘一桌,與宋演把酒話別情。
言談中知道,這女子姓胡,因為宋演每日來此飲酒,處得極為熟悉。
朱齡石家中產業極厚,每日除了練武打拳,就是跑馬射箭。宋演不時被他拉去比劃兩手,空閒時就來這店裡飲酒。當然酒錢都有朱齡石負擔,無需宋演操心。
提起洛陽之事,宋演心嚮往之,對陸英力阻羌人大加讚歎。
又稱許姚子略年紀輕輕卻見識不淺,非但自去尊號,降為大將軍,還弘揚儒教,廣召天下文士,將來必定是一代雄主。
他平生灑脫不羈,在戰陣殺敵勇不可當,在賭桌酒席別無他顧,此時言談間卻總是露出些許豔羨,陸英自然能聽得出來。
但他半字不提去洛陽建功立業,陸英也不好戳破,只能找些別的話來閒聊。
陸英道:“朱公子為人豪義,可惜今日不在此處,不然定要他多飲幾碗。”
宋演笑道:“這有何難?一會兒我們去他木瀆鎮上,再接著暢飲就是……”
陸英道:“近來國中多事,王孝伯身死,殷荊州罷兵休戰,劉將軍投靠會稽王父子,北府軍也不是當年……昌明兄有何打算?”
宋演道:“匆匆半生,一事無成。我還能有什麼打算,得過且過吧。”
陸英笑道:“這可不像昌明兄說的話啊!我聽聞會稽王之子孫元顯,如今統攬國事,處死王孝伯、逼退南郡公,正風光無限。
“還打算推行新政,將三吳各郡原先屬於官家的奴僕,卻被公卿豪族聚養為蔭客佃戶的人,全都移置建鄴,號稱為‘樂屬’。此舉恐將引發大亂,天下事未可知也!”
宋演道:“孫元顯春風得意,一幫貴遊子弟圍攏身旁,以張法順為謀主,桓敬祖為爪牙,哪裡還把三吳世家放在眼裡!”
陸英道:“我還聽聞長生教孫泰在王孝伯起兵時,以討伐王氏為名,收合兵眾,聚貨巨億,三吳之人多從之。只因其與孫元顯交厚,無人敢言於朝廷。
“後來有謝氏子弟告發其奸謀,會稽王令元顯誘而斬之,並其六子。可有其事?”
宋演道:“那個孫泰本來因為楊元琳諫言而流配廣州。後來又有小人向陛下舉薦,說他懂得養性之功,得以召還為官,累遷至新安太守。
“前些時日全家被誅,只有其兄一子逃亡海外,好像叫孫恩……不過愚民百姓都說長生仙師孫泰乃是‘蟬蛻’,並未身死,仍然出海資給孫恩。禍根難除啊!”
陸英笑道:“昌明兄,還說在此得過且過,沉溺貪杯?說起天下大勢,你卻如數家珍,看來離你東山再起之時不遠了!”
宋演道:“華亭的意思是……長生教即將為禍?”
陸英道:“我又不是神仙,哪能算得這麼遠……只要昌明兄有心殺賊,我想機會馬上就有了!”
宋演搖頭苦笑,又繼續飲酒買醉。三人飲至午後,陸英定要辭別趕路,宋演強留不住,只得送上一碗踐行酒,約定來日再會。
陸英與賀醜娘繼續往東南行,再經兩日才到嘉興縣內。嘉興縣再往東,一直到大海之濱,周圍四曠無山,只有華亭一地群峰環抱,山水相依。
陸英見了此等景緻,也不由嘆息真是天地造化,難得的人間福地。
華亭谷中一水中分,四面九山聳立。奇峰怪石、巖樹壑柳繚亂耳目,山上百鳥爭鳴,海灘前仙鶴成群。
賀醜娘轉頭一看,陸英眼角竟爾流下淚來。察覺到賀醜娘看來,陸英急忙擦擦雙目,嘆道:“這裡風真大!”
賀醜娘低頭一笑,卻看不到她面上神情。
在一陣海浪聲中,陸家長房二子坐車來到谷口,迎接陸英與賀醜娘光臨。
陸萬載作為長輩家主,不便迎接他這個小輩,特派了兩個兒子來,長子陸子貞,次子陸仲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