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英大步翻過一座山嶺,前方山勢漸緩,北面順著山坡往下,隱隱可見有一條大河奔騰東去。
他不禁心內歡喜,若是能遇到渡船,過河之後,當可擺脫掉追兵。於是陸英折向東北,沿著山脊向河邊行去。將至岸邊,才發現此處地勢高出河面數百丈,東西望不見盡頭,哪裡有什麼渡船!
就算河中有船,從崖上跳下去,也不免拍成肉餅。
人在飢餓時,對食物的氣味嗅覺靈敏了不知多少,陸英正沿山崖邊走邊怨嘆,忽而聞到一陣烤魚香味。
那隨風飄散的淡淡魚肉焦熟之味,此刻簡直比龍肝鳳髓還要誘惑。陸英又行不遠,見前方林中有火光透出,忙加快步伐向亮處趕去。
火堆旁有一白髮白鬚老者,身著素布大袖單衣,頭頂布巾,腳穿木屐。正在小心轉動樹枝,全神貫注翻烤著兩條大鯉魚。
陸英上前恭敬施禮道:“拜見老神仙!在下受人逼迫,一日未進水米,肚中飢渴。請老神仙賞一塊魚尾與晚輩充飢!”
那老人瞥他一眼,見他氣質溫和,彬彬有禮,心中暗喜,淡淡笑道:“小娃娃,你是南方人吧!來老夫身邊坐下,魚兒馬上烤好,莫要心急。”
陸英再施一禮,笑道:“晚輩從命,有勞老神仙!”
那老人搖了搖頭,嗔怪道:“你這小娃娃,看著灑脫,怎麼如此泥古不化?一口一個老神仙,叫也把我叫死了!再喊一句,魚炙沒你份啦!”
陸英頷首笑道:“老伯,晚輩陸英,字華亭,江東人氏。如今我肚中饞蟲翻鬧,老伯怕是趕也趕不走嘍!”
那老者轉嗔為喜,又瞥他一眼道:“老夫這炙魚功夫,天下不做第二人想,反倒是其他手段自認頗為稀鬆。今日你有福,我那老朋友失期不至,卻等來你這個‘小道士’,哈哈哈……豈非天意如此!”
正說話間,神樹師徒幾人趕至近前,聞到烤魚香味,又見一個白首老者與陸英坐在火邊談笑,不禁心頭火起,顧不得大師風度,喝道:“老頭子,本座趕了一天路,餓得狠了,快把炙魚扔給我,待會我宰了這小道士,當留你一條老命。”
那老者卻不轉頭瞧他一眼,只平靜言道:“要吃魚,你自己去釣。我釣的魚……沒你的份兒。”言罷拿手中樹枝向河邊一指。
神樹舉目觀瞧,果然見峭壁邊,石縫中插著一根釣杆,約有兩丈長短,上繫著垂綸,也不知能不能碰到水面。
神樹大怒,令身後徒弟徑直上前搶奪。那胡僧徒弟走近老者兩步之內,伸手欲扳他手臂。
陸英正要起身攔阻,卻見那老者手肘微動,衣袖如風帆鼓盪而出,拂中胡僧手腕。那胡僧未及有任何反應,連一絲異樣都沒察覺,整個人騰雲駕霧般直挺挺向後摔出,直撞在神樹法師腳下,哎呦一聲怪叫道:“師父,有妖術!”
神樹本欲攙扶,但恐老者有詐術,忙向後急撤一步,任憑徒弟摔在地上。
陸英看得瞠目結舌,這是什麼道法?平地起風,卻又未見飛沙走石;擒拿角抵倒是可將人撲跌倒地,但這老伯明明手腳不動,只袍袖一揮。
從來沒聽師父說過世間有此種神技,上清宗所藏各家典籍也未載記。難不成今夜真遇著神仙了!
神樹平生慣使妖術害人,只道這是中國之人類似法術,只是觀狀不同而已。於是雙手使出大手印,欲以無形妙法將老頭困在原地,然後猛然上前擊殺。
誰知結了兩印,卻如石沉大海,雪入沸湯,全然不見功效。他心內震怖不已,見老頭渾似沒有察覺,不言不動。
自己又不願在徒弟面前失了面子。目下只當從未發生過運功角力之事,笑了笑道:“哈哈,老人家所言有禮,是我徒兒心急了,想吃魚當然需要自己釣來。”
言罷大步走向崖邊,從石中拔出釣竿,見那絲線長不見尾,崖下百丈河水,洶湧湍急,泥沙滾滾,別說釣魚,連魚鉤漂向何方都無法看到。
心道那老頭裝腔作勢,作弄自己,當下撇了釣竿,口中怨道:“老人家,你莫要誆騙我等出家人。這高崖之上,水急浪大,怎能釣得來魚!還請如實告知從何處可下到河邊捕魚,我等自去。”
那老者冷笑一聲,遞給陸英一條魚道:“小娃娃,快吃!我那老友馬上到此,那時恐怕你就沒的享用了!”
陸英道謝接過,卻詫異道:“老伯,此地方圓數里,並無任何響動,你怎知老友即將到來?你方才不是說那人失期不至嗎,想此刻也不是約定的時辰。”
老者湊近陸英,輕聲笑道:“我那老友平生不愛洗漱,身上自有一股味道,老夫因此知之。”陸英愕然無語。
卻聽崖下有一個聲音大呼道:“檀老饕,你個老不修!又笑話貧道不洗澡,還敢跟後生小輩說我身子臭!看貧道不罰你烤三百條魚來?”
陸英聞聲忙大口將魚肉吃掉大半,見怪不怪地盯著崖邊動靜。今日既逢老神仙,再遇個奇道長也不足為異。許是三清祖師垂憐弟子,化身下界來幫助於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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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樹法師仍在崖邊站立,聽到下方有人說話,還以為果真有道路可行。探身望時,那山下人影攀山登壁如履平地,一縱身一舉手即上行數丈。
將神樹看得驚疑難解,中國道法果然博大精深,自己在西域可從未聽聞。或許只有師傅可以做到了吧。
呼吸之間,那道士已躍至崖頂,見陸英與姓檀老者,分食著僅有的兩條魚炙,急得上躥下跳,口中罵道:“檀老饕,你背後說貧道壞話也就罷了。怎得將烤魚讓給別人吃,貧道一路辛苦趕來,因偷酒略誤了些功夫,你這老不修竟不顧約定,將魚炙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