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燭火下抬起頭,兩頰早已霜白,滿頭銀髮叢生,臉上溝壑深深,眉眼吃力的皺著,老態愈顯,散發著濃濃的暮氣,早已沒有一位君王的威儀氣勢。
老內官這才又重複了一遍。
淵帝放下硃筆,從繁重的政事中抽出身來,臉上的面色瞧著好了些,冷哼一聲,聲音遲緩著罵道:“朕親封的驃騎大將軍,竟會讓一小賊傷的這麼重!看他再入宮請安時,朕怎麼罵他!這麼些年的戰功累累,難不成都歷練到狗肚子裡去了不成?”
雖是罵他,但卻透著親人間才有的親近。
老內官笑呵呵道:“陛下明明擔心的吃不下也睡不好,如今人沒事了,怎樣都罵得。”
淵帝橫了他一眼,指著他罵了句:“老東西!”
內官笑著躬身,笑著應道:“老奴也怎麼樣都罵得。”
淵帝又氣又笑,想起耶律肅的事情,也無心再批閱奏摺。
扶著老內官的手站起身來,在殿前緩緩踱步,舒緩久坐而僵硬的軀體,白日裡挺拔的背影,此時微微岣嶁著,不再掩飾他的疲倦、老態。
踱了兩回,在內官遞來暖手爐時,忽然開口問道:“行刺者至今還沒有捉到嗎?”
老內官弓著身回道:“回陛下,南城營、將軍府的府兵已出動大半,但仍未捉到人,彷彿像在人間蒸發了似的。”
人間蒸發?
京城嚴防死守。
將軍府更可以說是鐵桶一個。
可近三個月來,將軍府先是被人縱火、再是刺殺,皆是連個人影都捉不到。
未免……
也太過巧合了。
淵帝聞言,眉心不自覺的皺起,眼底的神色變化:“會不會他將人藏了起來?”
老內官輕輕哎喲了聲,臉上的皺紋聚起,像是菊花似的皺成一團:“那賊人可是要將軍的命啊,將軍那性子不打死人已經算是很好了,為何還要將人藏起來?”
“從前的耶律肅不會。”淵帝的手在爐子上摩挲著,眼底冷色迸現:“但自從那女子出現後,他做了多少荒唐事?”
內官疑惑問道:“不是說那夏氏已經死於柴房那場大火裡了麼?”
淵帝充耳未聞,只是依照著自己的猜忌下達命令:“你去命刑部協助耶律肅徹查此事,有任何進展都需巨無事細的回稟給朕。”
內官忙不迭應下。
淵帝眯起眼,他倒是要看看,究竟是耶律肅在弄鬼,還是有人要毀了南延的的這把利劍!
可在內官退下不久後,淵帝忽然面色一變,拿出帕子捂住嘴巴,悶聲連咳了好幾聲。
咳的幾乎要將肺腑一起咳出來似的。
本就不太健康的面色看著蒙上一層灰青。
拿下帕子時,赫然看見上面的一團鮮紅之色。
口腔中的血腥味更是提醒著他——
時日無多了。
南延的江山——
他快要坐不久了。
想到這些,他拖著疲乏的身子,緩緩朝著寢殿走去。
偌大、空蕩蕩的殿閣之中,淵帝瘦弱佝嶁的背影,竟是顯得那般渺小、可憐。
商隊朝著目的地有條不紊的前行。
趕路的日子無比枯燥。
即便春暖花開後,官道兩旁的景色好看了許多,但看久了也容易生膩。
混在其中的夏寧每日卻過得格外充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