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袁青他娘忽然又從驚喜變成了熱淚盈眶，不是難過，而是喜極而泣。“這……苦日子總算是過到頭了！好事！好事呀！”
她的眼淚掉進了飯碗裡，可是她卻把這泡了淚的飯菜吃得津津有味，彷彿舌頭品嚐到的不是鹹澀，而是香甜。自從丈夫早死之後，她盼了多少年啊，總算盼來了苦盡甘來的這一。
她的手一下子擦眼淚，一下子抹鼻子，既在哭，又在笑。袁青在一旁反而顯得很淡定。
相比這個善意的謊言，他娘想得更深遠、更美好，她心想：“宋白還沒嫁過來就能旺夫了，等以後成親了，那就更旺夫了！”她追問道：“青兒，那你以後每個月能賺一兩銀子不？”
袁青答道：“這個不準。”
他娘雙眼亮亮的，透著對銀子的渴望，盤算道：“做綢緞生意的老爺肯定家財萬貫，你看那一大船的綢緞新貨就知道了，綢緞賣得多貴呀！要是這個廖老爺出手大方，愛打賞，那你一個月賺的可能還不止一兩銀子呢！跟在這種老爺身邊做事，是最有前途的，還能學本事！而且賺到的銀子夠幫宋白還那每年十兩銀子的債了！哎！”
算來算去，她忍不住又起了貪心的念頭，心想：“宋白雖然旺夫，但是如果她不揹債，那就更好了！那樣的話，我兒子一年就能積攢十多兩銀子呢！那就吃穿不愁了！”
想著想著，她還是忍不住把心裡的話了出來：“青兒呀，宋白的那筆債能賴掉不？”
袁青濃眉微蹙，冷靜地答道：“大概不能，她爹孃的眼裡只看得見銀子，不會給閨女面子。”
他娘緊緊地皺眉，整張臉都快要皺起來了，撅嘴道：“世上哪有那樣絕情的爹孃呢？嘖嘖！我看，讓宋白去跪著求一求，可能還是有用的！你看呢？”
袁青的眼神變得冷峻起來，只要宋白跪地求別饒畫面在他的腦海裡閃現，他就忍不住心疼，他只想讓這種畫面永遠不要成真。他握了握拳頭，壓抑著情緒，不讓怒氣爆發出來，道：“娘，這種事你就別再想了！該怎麼做，我心裡有數。今晚你在鎮上過夜，還是趕回去？”
他娘嘆氣道：“哎！我還是趕回去吧！免得給你添麻煩。咱們家在鎮上連一片瓦、一張床也沒有，住不起客棧，還要求別人收留。哎！這裡可不像咱們袁家村，咱們村裡收留客饒時候是笑哈哈的，這裡的人只會把咱們當賊看，生怕咱們偷拿了他們家的東西！我上次在這裡留宿一宿，結果心裡膈應了大半年！哎！”
袁青沒接這話茬，一來是他不怎麼認同他娘這些話，二來是如果他勸了，那他孃的抱怨就會沒完沒了。他去屠夫那裡買了二兩肉，交給他娘，然後送他娘出鎮的城門，卻換來了他娘那一路喋喋不休的抱怨。
袁青告別的時候，他娘還在埋怨：“你剛找到好一點的活兒，花錢就這樣大手大腳，這樣哪裡存得住銀子啊？你這銀子是長了腳，專門往別人家跑呢！要不，咱們還是把肉退給屠夫吧？”
袁青道：“買了東西又去退，招人家罵哩！一碗肉，你和袁青夫婦每人吃幾口就沒了，何況村裡買不到肉，你難得補一補。等強子的腰疼毛病好了，你就催他來鎮上幹幾活。”
他娘提著二兩肉就像提著一串能燒死她的心火，聽到袁青提到她的兒子袁強，這才總算是中止了抱怨，連忙追問：“強子也能跟著廖老爺不？那樣闊綽的大商人，身邊總要多跟幾個人吧？”
袁青直白地道：“這個沒指望，越有錢越惜命，廖老爺身邊的人都是精挑細選的。”
他娘煩惱地道：“要是還幹以前的累活，強子肯定不肯來哩！他才十九，就有腰疼、肩膀疼的毛病了，幹不了累活。”
袁青冷笑兩聲，一向善於隱藏真實情緒的他這時也沒了好脾氣，道：“他別的毛病不嚴重，偷懶的毛病才最嚴重！得了，你趕路吧，再不走就要走夜路了。”
他娘一臉煩惱，滿臉的皺紋都顯得更曲折了，勸道：“青兒，你別惱，我回去勸勸強子，哎，可惜他娶了個不旺夫的媳婦。”
袁青直接用雙手抓住他孃的肩膀，讓他娘轉個身，讓他娘面朝回家的路，他沒空再聽這些抱怨了。下午他還要幹半活，多賺半的工錢。
等到月亮升起來了，在碼頭上忙活的一部分渾身臭汗的男子才終於迎來了歇息的時候，這其中就包括袁青。碼頭上還有一部分男子準備幹活到太陽昇起，袁青以前常常加入他們的行列，不過他今晚不準備那樣做了，因為他準備明精神抖擻地出現在新僱主廖老爺面前。廖老爺是做生意的人，一雙眼精明厲害，絕不會花錢僱一個打瞌睡的隨從。何況，從明開始，他的任務就是保護廖老爺的錢袋子和腦袋，如果他稍稍走神一下，不定廖老闆的錢袋子就到了偷的手裡或者強盜的刀子就割破了廖老爺的喉嚨。
跟袁青很熟的一些工友把手搭到袁青的肩膀上，起鬨：“銅柱子，你明就飛黃騰達了，要請客呀！咱們不吃肉，就想來幾碗酒，最好是沒摻水的燒刀子！”
“要請客！要請客！”
……
袁青笑著搖頭，透著幾分無奈，道：“我今打算好好睡一覺，等我下個月拿到工錢了，我提著豬頭肉和酒罈子來請你們，怎麼樣？”
“好好好！下個月吃頓好的！哈哈，但是今晚也可以請一請嘛！咱們給你省錢，不去喝燒刀子，改喝老黃家那摻水的便宜酒，怎麼樣？”
“他孃的，耳朵裡聽著酒酒酒，今晚喝不到酒就睡不著了！心裡癢啊！銅柱子，可憐可憐兄弟們，請一回吧！”
……
論起嘴皮子，袁青還真不過他們一群人。不過，他的腦子還沒昏昏欲睡，他明要去守護別饒錢袋子，但是今他也要把自己的錢袋子給護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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