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序茉說起自己的藏書就眉飛色舞起來，說寧熙手裡那本不好看，起身抽出好幾本心頭好，情緒飽滿的介紹給寧熙，一講就是大半個時辰，彷彿寧熙今日來就是來聽她閒談的。
寧熙也不打斷司徒序茉，聽她說到精彩之處還真的拿過書翻讀上幾頁，好像她就是來閒談的。
“你和她還挺像。”司徒序茉把書合上放在膝上，忽然道。
“什麼？”寧熙從一本書中抬起眼，嘴裡問著，心裡卻隱約知道司徒序茉在說誰。
“傾沐也是這樣，安安靜靜聽人說話，不接茬卻也從來不煩。”司徒序茉漸漸斂了笑意，“她們三人在一起時，向來都是一人大談，一人評論，她只負責笑著聽，邊上瞧著也覺舒服。我長她許多，說的話想來也是沒趣，可她也細細聽著。就如此刻的你。”
“是嗎……”寧熙這段時間聽到別人提起傾沐不少，但都是和鳳凰力相關的說辭，從沒人說到過傾沐這個人怎樣。司徒序茉寥寥幾句，寧熙好像看見了傾沐和好友坐在一起，享受平凡輕鬆的時光，眼裡不自知的生出幾絲神往。
“你們都是清淨性子，可許是因為你並不是在鳳凰力的光環和壓力下長大的，比起傾沐，你總是散著暖意。”司徒序茉含著幾分遙遙懷顧的笑意，“那孩子總是冷冷清清的，主意又正，幾乎就沒有纖弱的時候。可是親近了就知道，她心裡裝的，都是別人。”
寧熙眼前又浮起那張冰冷清麗的臉龐，比起第一次見她，現在已覺親切許多。她也不向司徒序茉求證，到現在她已經知道那是誰了。
“你想問什麼就問吧。”司徒序茉忽然不再回憶，表情重新淡淡，見寧熙發怔，擺手道，“你今日來不就是為了問問傾沐的事麼，想問什麼就問吧。你問的到的，也就我了吧。”
寧熙的確是為了傾沐而來的，來之前也的確有一肚子問題，但此刻突然就沒那麼多想要知道的事了。她垂眸半晌，最後才低低道：“她，是怎麼離開的？”
司徒序茉瞭然，向後靠住倚架，和聲道：“傾沐是自己選擇離開的，也是她的行事方式。”
“是因為不願再受控制，繼續嘗試新自然力了麼？”寧熙追問道，她早就知道傾沐並非戰死，某種意義上算是自盡，可期間緣由一直是她喉間一根難嚥魚刺，心頭一塊線懸巨石，因此急切間語氣難得有些惶急。
“不是，我還沒見過能讓傾沐妥協順從至死的時候，若只是因為那樣，她會反抗，而不是選擇赴死。”司徒序茉乾脆否定，神色雖有些悲傷，卻越發露出敬意，“她花了數年為後面的事情安排好了一切，唯剩一死。傾沐只是完成她能做的最後一件事罷了。”
“後面的事情？”寧熙神情發僵，“是她的計劃？”
“是，從知道聖庭對鳳凰力繼承者的態度的那一刻，傾沐就開始為將來謀劃。不只是她自己，她想的是以後永遠。”司徒序茉語氣低沉而錚錚，“她要的是改變以後每代鳳凰力繼承者的命運。”
寧熙忽然鬆了口氣，一直盤亙在她腦內心裡的質疑忽然就消失了，她輕鬆的幾乎要坐不直，收在袖裡捏的發白的手指終於悄悄鬆開。
長久以來，她常擔心傾沐是不願繼續承受鳳凰力繼承者難以言喻的命運，才會選擇結束生命，而下一個接受這個命運的人就是自己。總害怕傾沐就這樣隨便將這樣的命運帶給自己，即使她最後將自己藏了起來。雖然常想若真是這樣，也可以理解，但同時也覺得委屈。
還好她真的不是這樣的人。寧熙微微閉了閉眼才穩住心緒，繼續問道：“所以我的出世也是她計劃的一部分了？”
“沒錯，該說是她計劃裡最重要的一部分。”司徒序茉道，“鳳凰力強大無比，就算是感知力也不能追蹤探知，只要她在死亡的時候沒人看見你出世，你就一輩子不可能被找到，鳳凰力繼承者也能就此隱世，除非發生意外。”很明顯，意外就是眼下寧熙所面臨的狀況。
“為了保險起見，她自盡的地方除了她兩位摯友誰也不知道，連我也是。待你出世，就由月荷她們將你送到一戶農婦手裡，也就是收養你的奶奶，她更是什麼也不知道。”
提到奶奶，寧熙微微動容，現在回想，老人家確實沒有說過關於傾沐的隻言片語，只說她是個很好的人，除此之外沒有任何資訊。也正是這樣，寧熙才會一直希冀自己尚有家人在世，卻也正因為這份隱瞞，讓寧熙安然度過了二十年時光。
“她計劃用這樣的方式把你藏起來，也切斷聖庭對鳳凰力的控制。傾沐費了很大的心思才讓自己脫離監控。”司徒序茉繼續道，“但她也知道，事情不可能就這麼簡單，必須考慮失敗的情況。”
“所以對鳳凰力繼承者的未來，傾沐設想了一切可能，也耗盡心力作出安排，據我所知，為確保周全，她花了近六年時間。”
“六年？那這六年間…”寧熙頓時覺得心臟一震，為了確保聖庭不會察覺，這六年傾沐定然要裝作一無所知，全心全意配合。獲取新自然力時的那種痛苦又要摻上一份悲怒，傾沐還要毫不露破綻甚至佯做甘願的全盤收下，這該是何種寧熙不能想象的痛苦。
“我還記得她當時說的話，”司徒序茉回憶道，“她說‘我得到了最好的機會，如果我做不到，或者因為軟弱被聖庭察覺，那後面的就再難有機會逃脫，因此無論如何我都要做完’。靠著這股勁，傾沐確實堅持到了最後，至少事情有一大半是按著她的計劃發展的。”
寧熙肅然坐正，問道：“司徒老先生，您可知道傾沐她隨後的計劃，定然是有所託付吧？”
說到這個問題，司徒序茉神色突然暗淡，搖了搖頭道：“自然是有安排的，但傾沐憂慮成敗，只告訴了兩個好友和當時的百里家主。危急關頭本該由他們三位中一人告訴你全部事情，沒想到算不如人算，百里家主和月荷相繼離世，剩下一人也在毫無預兆的情況下暴斃，這事情竟然無意中成了個秘密。”
“所以現在唯一的線索，就是被月荷在最後時刻藏到圖書館的那兩冊書了？”寧熙眉頭緊蹙，萬萬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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