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裡的平野把血跡藏進黑暗,彷彿方才那場煉獄廝殺並不曾發生過,只是夜風裡的血腥氣讓人無法忽視,濃重而刺鼻。
熙然抱臂倚著半棵燒焦的樺樹,心不在焉的看著前面空地上綽綽人影,士兵們正在清理戰場,來來往往搬運屍體和物資,每個人都迅捷而沉默。
這些年勝仗打了不少,卻從沒像今天這樣贏了也感覺不到任何喜悅,哪怕是短暫的輕鬆。
熙然的手指輕輕釦了幾下,今晚一戰各處細節又在她腦子裡過了一遍,有太多地方不尋常。她收回心思,剛微微換個姿勢,右邊肩膀處突然傳來一陣鈍而清晰的痛感,原來這裡也受傷了。
熙然扭頭檢查一下,並不是燒傷,但到底是什麼時候被什麼擊中的,她已經回想不起來了。她嘆口氣,無意識抬頭,發現不知什麼時候,一輪朗月已經熠熠輝月恰好躍入朗朗夜空,亮的剔透。
她望著這圓月有些發愣,心裡才嘆一句又是滿月,後面後面忽然傳來一個清越朗逸的女子聲:“喲,還有興致賞月呢?”
來人髮間綴著幾支寶釵,經過之處清脆叮鈴微響,雖頗沾了些泥漬血跡在袍腳肘間,看上去仍是鮮麗明朗,見熙然呆呆望天,自己也跟著往天上看,品鑑了一番說:“嗯,好月亮。”
熙然回頭一看是她,心裡一鬆,眉眼彎彎,低頭行個禮喚了聲:“鸚鵡姐姐。”回頭又去看那輪明亮而平靜的月亮,說,“的確是好月亮。”
可不是麼,比起自己渾身血跡,衣衫襤褸,此時這月光簡直就是聖山邊緣泛起的神明華光,高潔無上。
但細想來,其實這月一如往常,如往常般在世界邊際遙望著他們金戈震天血肉廝殺,生死分離苦痛兩端也不過是它雲紋波動嫋嫋一瞬,今晚哪裡就不一樣了。
鸚鵡上下打量了熙然一圈,略帶些憂『色』問她:“今晚可夠嗆,你可還好?”
熙然應道:“都是皮外傷,還好。”
鸚鵡放心一些:“那就好,他們已在收尾,我們準備回營吧,華曄殿下大概還在等著我們覆命呢。”
熙然點點頭,跟著鸚鵡一起走到前面,整頓隊伍,返身回營。
夜『色』裡,熙然、鸚鵡和白鷺各領一隊人馬朝東南行進,速度飛快。實際上,他們的速度快到令人訝異,不過一盞茶的片刻功夫,整個隊伍已經飛奔近百里。
這高速移動便是狄族靈系人的特有能力,除了速度之外,還有其他,控制水火,感應聲音和光線,不一而足,各有不同。靈系人可持有其中或一種或兩種,最多兩種。這能力由自然萬物而來,因而被稱作自然力。
熙然除高速移動之外的另有一種自然力,即為感知力,可令她可以非常敏銳的掌握周圍狀況,也是自然力中比較特殊的一種。一定範圍內,小到飛蠅振翅,細如水波微風,只要熙然想,她能都知道。
傳說狄族先人自北漠遷徙而來,在聖山附近遇到暴風雪,於存亡之際,首領忽感神蹟,獲得了控制火的能力,救下了族人,被尊為聖主,隨後帶領狄族眾生在此繁衍生息,至今已歷兩百年有餘。
只是狄族人後來發現,自然力不是人人都有,所得者皆是天生,後天無法習得。慢慢的狄族便因自然力的區別而分成兩派。有自然力的稱靈系,沒有的為碩系。
也恰因這靈碩之分,狄族逐漸陷入了無休止的世代內戰中,有限的資源和天生的仇視,都是戰爭的理由。久而久之,本是一宗同源,卻彼此勢不兩立,各有政權,國土也分做兩塊。靈系人數量少,住東洲沿海;碩系人則佔領了內陸大部及南部沿海。雖然分而治之,卻都想要擊潰對方統一狄族,故而從來戰爭不斷。
爭鬥多年,碩系雖無自然力加持,卻因人數眾多而不落下風;靈系人數雖少,卻也足可應付戰局。到現在,兩派人逐漸形成了誰也無法取勝的奇特平衡,倏忽百年,狄族人早已習慣。
沒過一會兒,行軍隊伍前面不遠處,一座城池的輪廓逐漸清晰起來。
這座排布整齊的城池除了四角的哨亭及中間一座殿宇略高之外,其他房屋都高度一致,形制規整,氣派非常。如果不是熟悉的人,一定會以為是座大城市。然而嚴格意義上講,這只是一座兵營罷了。
一座有百年曆史的兵營。華曄殿護庭軍大本營。
從狄族兩派分裂之初,靈系聖庭就建立了三支護庭軍,沐鑑、研轍和華曄,皆以護庭軍統領的名字命名,在邊境紮營,各守一方。這三支就此成為靈系對抗碩系的主要兵力,每支護庭軍又分七隊,每隊隊長都擁有非同凡響的戰鬥力。
熙然便是其中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