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要走？”
何傑放下手中泛黃的歷史書籍，此書名為《商喪》，講述的是商朝武王伐紂的故事，兩千年前的歷史在這出版了幾十年的紙張上平靜地鋪陳，統領黃旗軍也已二十多年的何傑，在視窗灑進來的金黃陽光照耀下顯得蒼白若水的臉抬起來，看著站在他面前恭敬道別的寒續。
寒續穿著何統領之前派人送給自己的一身乾淨黑色作戰裝，微微笑了笑，尊敬且語氣正式地回答道：“嗯，突然有要事在身，需要去辦，很感謝何統領的招待，要是沒有黃旗軍暫時收留，很可能我早已經屍首異處，所以日後要是有機會，晚輩一定回報何統領的救濟之恩。”
何傑眼眸深處劃過一絲黑夜般深邃的光彩，不過像他這樣老謀深算的人物，這樣的光彩掩藏得極其之深，即便是寒續這樣多年刀尖舔血，深諳人事的極徒，也沒能捕捉到這絲異常。
何傑依然面帶微笑地說道：“寒先生還是喜歡晚輩自稱，我也依然喜歡稱寒先生為寒先生，像你這樣年紀輕輕就名揚聯邦的人，不顧外面的危險離開，要去做的也應該是大事，是不是你來的時候給我提過的所謂末日卦象？”
寒續並不壓抑他能想到這一點，作為堂堂黃旗軍的統領，要是連這點推理判斷能力都沒有，也不可能能在這個位置久坐這麼多年。寒續面色沉重地點了點頭。
“這不難猜，先生之前還託吟詩去查卦象的事情，這又要帶走許宗斌，意圖已經很明顯，您的提議我都贊同，您要帶走他我也不會阻攔，這是你的自由，我會安排交通工具送先生離開，並且會側面散發出你逃到了南雲行省的訊息，讓聯邦人以為你還呆在南雲行省。”
寒續微笑了起來，感激地抱拳，“謝謝何統領。”
何傑閉上眼睛，將翻開的書籍正面扣在自己翹著二郎腿的大腿上，書籍表面的古代戰爭影象在他身體的輕微晃動中似乎也活了過來。何傑緩聲道：“我話還沒有說完。”
在寒續好奇的目光，何傑的聲音在這別墅安靜而富麗堂皇的客廳內接著靜靜地迴響。一個幾十年征戰經驗，看遍人生百態的梟雄，向著年輕的後輩語重心長地訴說他的見解和勸誡。
“寒先生，如果我是投資方，你是電影人，你來告訴我關於那個卦象的事情，我會去重視，你這個劇本我會願意投資拍成電影，因為這個故事其實還是不錯，也充滿了懸念和戲劇性，但是終究是現實，你和我都不是有閒情雅緻去設計一部電影的人。
人類世界雖然一直不太平，但是末日一詞和我們之間的距離已經有三百年之遠，不管現在這個世界怎麼亂，我們都不可能走向永恆的黑暗，這是現狀和歷史告訴我的答案，頂尖強者都沒辦法預見的未來，也不可能會讓一位年紀和你差不多大的年輕人就成功預見。”
何傑緩緩睜開眼，看著並沒有出現牴觸態度，仍舊安靜聆聽自己講話的寒續，這種尊重讓他的心情愉悅了兩分，語氣卻並沒有改變其壓痛眉梢的凝重。
“當然我知道，你也沒有把這個卦象特別重視，否則你應該會十萬火急地去查清這件事情，而不只是把它時刻放在心裡，想起來才會去思考一下，但是就你現在表現出來的凝重態度，還是有些過頭。獸皇在兩百九十多年就已經失去了作戰的能力，當初那一戰究竟發生了什麼沒人知道，但是誰都知道，怪獸軍團已經失去了主腦，一個失去主腦的怪獸軍團，怎麼覆滅人類？人類自身，更不可能去覆滅自身。”
“現在的人活得這麼狼狽苟且，誰會不知道珍惜當今的生活，那些低等民在這樣的等級制度下活得如此心甘情願，不也正是因為比起死亡，就沒有更可怕的事情了？所以寒先生，人類世界再怎麼變化，動盪，變化的只是格局，而我們的明天，永遠都將在。
您的熱情和胸懷天下的心情我能理解，只是有些事情，其實沒必要鄭重如此，因為只是白費力氣而已。”
何傑話音終於落下，然而就像是餘音繞樑的歌聲，久久徘徊在屋中。寒續沉默了好幾秒，確認他沒有了繼續開口的意思之後，才緩緩欠身，認真地說道：“謝謝何統帥的教誨，有些事情我也不是全信，有些事情，我也只是抱有疑惑，但既然是讓我來知道了這些事情，那我去盡我所能查清真相，也是應該的事情。”
“另外，其實聯邦裡有這樣一部電影，關於怪獸歸來，人類重新面對危機的片子，我上夜校時學校組織看過，好像是叫《回魂》，這部片子很差勁，但是對我來說卻也是個不小的提醒。有些事情該做還是要去做的，至少去查清真相，這件事情本身沒有錯，像電影裡那樣，等到一切都無法彌補的時候再去後悔，也就沒有意義了。”
年輕人有自己的想法是好事，而面對自己的氣場和身份，寒續如此自然從容，也讓何傑不知還該說些什麼，也似乎在側面地提醒著他，自己自以為的長輩經驗在這個人生閱歷豐富無比的年輕人勉強，似乎並不奏效，甚至可能都望塵莫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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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傑對著他緩緩點了點頭，道：“寒先生說得有道理，各有各的追求。我等會就可以給先生安排離開的工具，您下午就可以走。”
寒續乾脆利落地再拱手躬身，“謝謝何統帥。”說完，在輕描淡寫的告別之後，寒續便離開了別墅。
一場素未謀面，也沒有任何情誼需要顧及的相處生活，就這麼又畫上了句點，總讓人會覺得心生怪異。面對有著能讓神玄帝都心動，全天下武師玄卡師人人覬覦的神秘的力量的寒續，何傑怎麼會如此沒有私慾地對待他，並且將明明只要自己一聲令下，就可以立馬被煮熟的寒續，就這麼飛走？
“老爺，就這麼放他走了？”銀髮老管家弓著他瘦薄的後背，走到了何傑的身後，緩聲問道。
“來了兩個月，一身的秘密一個都沒有透露，這麼肥的鴨子，都飛到了嘴邊，你認為我會捨得？”何傑眼眸深處剛才那抹深邃光彩這時候毫無保留地流露出來，內裡的貪婪還有更深邃的殺意，在他的睫毛之下洶湧。
“這麼硬的骨頭，雷電靈尊他們用酷刑都撬不開他的嘴，本以為利用吟詩的色相和黃旗軍統帥女婿的身份才能乖乖收買他，沒想到是個軟硬都沒用的傢伙，該做的事情我已經都做了，接下來就交給你了。”何傑默默地拿起書本，寬闊的數面遮擋了他此刻斯文面目上那讓人毛骨悚然的殺意。
銀髮老人默默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頷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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