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機車與戰士們反覆傾軋而狼藉的草地,此刻在萬人的動步之中顫抖。
人所形成的山呼海嘯,往常只是誇張的形容,而此刻則是真切發生在眼前的畫面。
上萬人的隊伍圍攏成圓圈,圍攻物件則只有一個人,這是大材小用到了髮指的地步,就算再怎麼安排,後面的人也不可能能夠參與進來,就連作為參觀著,茫茫人牆的阻擋也會剝奪他們的收視權利。
可他們就是這麼無怨無悔地匯聚成一團,盡情地釋放著軍人的團結氣還有對寒續的憤恨意,只是成為壯大氣勢的一份子,也心甘情願。
帶著幾根碎草的夜風吹過寒續的腦門,額前髒亂的黑色有氣無力地飄擺,而後隨著風停落下,半掩住了他的眼睛。
寒續喉嚨酸脹,艱難地嚥了口唾沫。
此刻這些如狼似虎,血脈噴張的軍人,讓寒續這具沒有元氣也沒有精神力的身體內腎上腺素也迅速地分泌,他伸出猩紅的舌頭舔了下發白的嘴唇。
烏泱泱宛若萬千艘鉅艦的龐大軍人群逼攏而來,在距離他還有五米位置的時候,隨著一位軍官的揮手而忽然停了下來。
恐怖到就連用機槍掃射一時半會都不可能掃射穿的人牆,將他死死地囚禁在了中間,脆弱的軍人身軀此刻給與他的封鎖和那足夠普通人精神崩潰的壓力,伴隨著軍人們憤怒而帶著挑釁的目光,穿透了他身上的每一個細胞。
寒續從來沒有體驗過這樣的感覺,上萬道匯聚來的憤怒眼神,幾乎都要將他撕裂。
最前方的一位軍官從隊伍中站了出來,踩著鬆軟的草地,徑直來到了寒續面前三米處的位置。
他端詳著半跪在地的寒續,像是高傲的帝皇,忽然間冷笑了起來,大笑著對周圍的軍人們說道:“這個人,好像一條狗啊。”
“哈哈哈——”
哈哈大笑極為配合地從軍人群體中爆發而出,整片軍營都是他們這等充滿了諷刺和殺氣的笑聲,豪情幹雲,掀翻山野。
笑聲在龐大的人群中持續好幾秒鐘才漸漸消失下去,這位站出來的軍官對著後面一位有些年輕和怯懦的軍人招了招手。
面色白皙且怯懦的軍人舔了舔嘴唇,鼓足了勇氣還是沒敢往前,後面不知道是誰推了他一把,他才趔趄走了出來。
“他,是駱闊的弟弟,名叫駱陽,你殺了他的親哥哥,今天既然軍部都同意我們教訓你,那麼第一個下手的,也應該是他。”
這位軍官拍了拍駱陽緊張激動而不斷顫抖的肩膀,示意他不要害怕。
軍官接著字字猙獰地說道:“駱陽,就是這個畜生殺了你哥哥!你才加入部隊的時候就說,你從軍是為了給哥哥報仇,我們說的你願望一定可以實現,你看,這都是最好的安排!現在你上前揍他,往死裡打,這裡是聯邦軍營,是我們的地盤兒,我保證他不敢還手,他只要敢還手,我保證,我們會把這個王八蛋打得半身不遂。”
“沒錯!往死裡打!”
“駱陽,你只管出手!我看這個雜種敢不敢還手!”
激昂的道道回應從位位軍人的口中吼出來,宛若只只大手,又像壯了武松膽的三碗酒,推向少年的後背和悸動不安的心臟。
十七八歲的駱陽從內而外都透露著稚氣,就是個初入軍營的聽話孩子,他憋紅了臉對著軍官用力地點了點頭,然後便攥著他顯得不那麼結實的拳頭,彷彿一頭靠近羚羊的獅子,緩慢前行。
“上!”
“上!”
“上!”
“上……”
戰鼓般的喊叫聲敲打著地皮,讓地面亂草顫動。
寒續抬頭,透過亂髮看著燈光照耀下這個年紀比他小了一些,但是心理年齡自己卻比他年長了不知多少歲的少年,能清楚地看到,這個少年臉上正在掙扎的膽怯,還有漸漸透出皮囊的猙獰和怨恨。
恍惚間,寒續看到了當年那個握著柴刀,暴雨中走向白帝的自己。
距離寒續還有半米的時候,在周圍軍人們的叫喊聲中,所有的仇恨和勇氣轟然爆發,衝破了最後的心理界限,少年驟然撲向了寒續。
在上萬軍人的叫喊聲中,一拳砸上了寒續的臉門。
這是寒續很多年來經受過的攻擊力,最微不足道的一次進攻,而沒有半點元氣和精神力狀態之下,也是他遭受的最痛苦的進攻。
中拳的剎那寒續的腦海霎時一空,不過他沒有發出半點聲音,也沒有半點動作。
“好!”
“打得好!”
寒續的不還手和上萬人的叫喊聲,以及噴灑出來的鮮血,是最強大最刺激神經的興奮劑,駱陽剎那間忘乎了所有,越打越瘋狂,眼睛裡,只剩下這個殺死了自己親哥哥的仇人,只恨不得立馬把所有的仇恨,全部宣洩到他的血肉之軀上。
然後,是狂風暴雨般的拳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