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藏在馬上沉思道:“‘布金’……‘布金’……這莫不是舍衛國界了麼?”
八戒道:“師父,奇啊!我跟師父幾年,再不曾見識得路,今日也識得路了。”
三藏說道:“不是。我常看經誦典,說是佛在舍衛城祗樹給孤園。這園說是給孤獨長者問太子買了,請佛講經。
太子說:‘我這園不賣。他若要買我的時,除非黃金滿布園地。’給孤獨長者聽說,隨以黃金為磚,佈滿園地,才買得太子孤園,才請得世尊說法。我想這布金寺莫非就是這個故事。”
八戒笑道:“造化!若是就是這個故事,我們也去摸他塊把磚兒送人。”
大家笑了一會,三藏才下得馬來。
進得山門,只見山門下,挑擔的,揹包的,推車的,整車坐下;也有睡的去睡,講的去講。
師徒四人進入山中,交代底細,說自己等人是東土大唐的取經人,寺中若大若小,不問長住,掛榻、長老、行童,一一都來參見。茶罷,擺上齋供。這時長老還正開齋念偈,八戒早是要緊,饅頭、素食、粉湯一攪直下。
這時方丈卻也人多,有知識的,贊說三藏威儀;好耍子的,都看八戒吃飯。卻說沙僧眼熘,看見頭底,暗把八戒捏了一把,說道:“斯文!”
八戒著忙,急的叫將起來,說道:“斯文,斯文!肚裡空空!”
沙僧笑道:“二哥,你不曉的。天下多少‘斯文’,若論起肚子裡來,正替你我一般哩。”
八戒方才肯住。三藏唸了結齋,左右徹了席面,三藏稱謝。
寺僧問起東土來因,三藏說到古蹟,才問布金寺名之由。那僧答曰:“這寺原是舍衛國給孤獨園寺,又名孤園。因是給孤獨長者請佛講經,金磚布地,又易今名。我這寺一望之前,乃是舍衛國。那時給孤獨長者正在舍衛國居住。我荒山原是長者之孤園,因此遂名給孤布金寺。寺後邊還有孤園基址。近年間,若遇時雨滂沱,還淋出金銀珠兒。有造化的,每每拾著。”
三藏道:“話不虛傳果是真!”
見了稀奇,四人這才安歇下、
此時上弦月皎。三藏與孫悟空步月閒行,又見個道人來報道:“我們老師爺要見見中華人物。”
三藏急轉身,見一個老和尚,手持竹杖,向前作禮道:“此位就是中華來的師父?”
三藏答禮道:“不敢。”
老僧稱讚不已。因問:“老師高壽?”
三藏道:“虛度四十五年矣。敢問老院主尊壽?”
老僧笑道:“比老師痴長一花甲也。”
孫悟空故意問道:“今年是一百零五歲了。你看我有多少年紀?”
老僧道:“師家貌古神清,況月夜眼花,急看不出來”。
敘了一會,又向後廊看看。三藏道:“才說給孤園基址,果在何處?”
老僧道:“後門外就是。”
快教開門,但見是一塊空地,還有些碎石迭的牆腳。
三藏合掌嘆曰:“憶昔檀那須達多,曾將金寶濟貧痾。孤園千古留名在,長者何方伴覺羅?”
他都玩著月,緩緩而行。行近後門外,至臺上,又坐了一坐,忽聞得有啼哭之聲。三藏靜心誠聽,哭的是爺孃不知苦痛之言。
他就感觸心酸,不覺淚墮,回問眾僧道:“是甚人在何處悲切?”
老僧見問,即命眾僧先回去煎茶,見無人,方才對唐僧、孫悟空下拜。三藏攙起道:“老院主,為何行此禮?”
老僧道:“弟子年歲百餘,略通人事。每於禪靜之間,也曾見過幾番景象。若老爺師徒,弟子聊知一二,與他人不同。若言悲切之事,非這位師家,明辨不得。”
說完,還指了指孫悟空。
孫悟空笑道:“你且說,是甚事?”
老僧道:“舊年今日,弟子正明性月之時,忽聞一陣風響,就有悲怨之聲。弟子下榻,到孤園基上看處,乃是一個美貌端正之女。我問他:‘你是誰家女子?為甚到於此地?’
那女子道:‘我是天竺國國王的公主。因為月下觀花,被風颳來的。’
我將她鎖在一間敝空房裡,將那房砌作個監房模樣,門上止留一小孔,僅遞得碗過。當日與眾僧傳道:‘是個妖邪,被我捆了。’但我僧家乃慈悲之人,不肯傷她性命。每日與她兩頓粗茶粗飯,吃著度命。
那女子也聰明,即解吾意,恐為眾僧點汙,就裝風作怪,尿裡眠,屎裡臥。白日家說胡話,呆呆鄧鄧的;到夜靜處,卻思量父母啼哭。我幾番家進城乞化打探公主之事,全然無損。故此堅收緊鎖,更不放出。今幸老師來國,萬望到了國中,廣施法力,辨明辨明。一則救拔良善,二則昭顯神通也。”
三藏與行者聽罷,切切在心。正說處,只見兩個小和尚請吃茶安置,遂而回去。
回去路上,唐僧與孫悟空道:“徒弟啊,此時你可要多多上心,一為功德,二為這公主證身。”
孫悟空拍了拍胸脯,道:“師傅放心,進了城,我自會打探訊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