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病歷拿上,你先去,都要十一點半了,醫生要吃飯的。”護士猛催道。
“噢,噢。”男孩慌忙跑出去。
“我掛了有五分鐘了,要緊嗎?”女孩惶惶地望著護士。
“按好。”護士把酒精棉花壓住了女孩手背的針孔,“等他回來,看醫生怎麼說。”
許霜降盯著女孩,見她忐忑地坐著,眼神無措地不時扭頭朝向留觀室的門口。
女孩繼續幹等著,過不了多久,她似乎忍耐不住,收了收東西,拎著包和麵包袋,站了起來。
許霜降望向女孩的腹部位置,早春的衣物比冬天輕簡,女孩穿了一件淡黃色呢大衣,一根腰帶鬆鬆垮垮地在腰側打了個結,樣子和尋常人差不多。
留觀室裡的病患幾乎都坐著,神情倦懶,偶有一些陪護親朋的細碎呵問。女孩走出去,步態如正常人一般,只是有些孤零零。
許霜降怔愣愣地目送著女孩的背影消失在留觀室的門口,忽然覺得自己的心被什麼揪住了,漸漸地有一絲絲慌張泛上來。
她的輸液到十二點一刻結束,再也沒看到男孩和女孩回來。
護士給她拔掉針頭時,給她量了體溫。“三十八度八。明後天還要打點滴,不要忘了。”
醫院離家有一站路,許霜降坐在公交車站兩根空心鋼管搭乘的簡易座位上,陽光傾瀉而下,混著一馬路的車聲人聲。
周圍的世界照常地忙碌著,可她幾乎支撐不住自己,茫然地看著大街,一直在喘氣。
這天晚上,她蜷曲在床上,迷迷糊糊間全是那女孩坐在她斜對面的模樣,摁著酒精棉花,咬著嘴唇愣愣地等著男朋友。
高熱讓許霜降整夜睡不安穩,隔不了多久,她就忍受不了被褥的暖燙,翻身到旁邊尋找清涼的地方。當她實在受不住時,就氣喘吁吁地下床,搖搖晃晃地摸到廚房,喝幾口冷開水。而後又一頭栽到床上,閉上眼睛,腦子裡卻又浮現起那女孩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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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霜降痛苦地將臉掩在被褥中,她騙不了自己。
女孩和男孩在她旁邊對話時,她已經猜出了女孩懷孕。她甚至毫不費力地拼湊出了他們的故事,他們早早地在了一起,突然之間有了孩子,兩人都沒有心理準備,也許匆匆通知了家中父母,父母便讓他們奉子成婚。他們開始準備喜事,女孩憂愁著三月顯懷,婚紗照拍出來的效果不好看。然後,女孩得了一個感冒,他們毫無經驗,可能此前連病也少生,竟然在門診時沒有向醫生提及身懷有孕。醫生按常規配了藥。
許霜降猜出整個故事,卻做了壁上觀。
為什麼,為什麼我沒有說一句話?只要一句話。
那個孩子會怎麼樣?
許霜降再也沒有見過那男孩和女孩。
她第二天,第三天都去了醫院,每次點滴都要兩個多小時,她坐在留觀室裡,睜著眼睛沒有再打盹過,視線一遍遍掃過人頭攢攢的留觀室,視線一遍遍投向室外的走廊,再也沒見過那準備做新手爸爸媽媽的男孩和女孩。
如果這一輩子,可以改一天,請允許她改這一天。
她一定在護士把針頭插入女孩手背前,說一聲:“等一等。”
為什麼,她會沒有說?
“我是怎麼來的?”童年時,她像所有的小孩一樣好奇自己的來歷,“為什麼大人這麼大,我卻這麼小,我特別小特別小的時候,是從哪裡來的?”
許霜降聽過最童話的一個版本。所有的孩子,在來到人間前,都是天上的小天使,他們排著隊,聽到誰家要一個小天使,便快快樂樂地投到那家去,做那家人的寶寶。
許霜降的袖手旁觀,讓一個小天使來不了人間。
她的錯誤,永不能彌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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