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身體早已失去了溫度，血好像要流盡了，四肢沒有一絲力氣，就好似一塊浮木，順著水流，飄向陰暗莫測的前方。
不知過了多久，突然，砰的一聲巨響，猛地傳入耳中。
他抬頭望去，竟是李吉和宋荻，正在奮力地往上撞，用他們的頭和肩，一下一下的，撞擊著頭頂那厚厚的冰層。
砰！砰！砰！
這驚心動魄的聲音有如巨鼓，一錘一錘地敲打在他的心口，他看到殷紅的鮮血，順著李吉和宋荻的臉頰流下來，流得那麼多，又那麼快。
李吉和宋荻的臉，比雪還白，嘴唇烏青，像是剛從墳墓裡爬出來的鬼魂，他們用力地划水，手腳都僵硬了，可是卻還在不停的重複那個動作，那麼有力，一下，又一下，撞擊著上面的冰層。
殿下！你不能死！！你不能死！！
李吉和宋荻，用動作，用眼神，用無聲的語言，傳遞著這樣的吶喊。
殿下！你要活下去！！我們要你活下去！！
這是他的部下，在十年前，就已跟隨著他，一直以來，他們對他俯首聽命，就算是為他赴死，也是天經地義的，他也從未覺得這有什麼不對。
但是，在這一刻，他才突然明白，他們並不僅僅是他的部下，更應該稱作是，他的戰友，他的朋友，他的兄弟。
李吉和宋荻頭上的鮮血，四下飛濺，即使是在水中，他仍然可以感覺到那股滾燙的血腥味。
我不能死！他低聲地對自己說。
我不能死！我還有很多心願沒有完成。
他的身體驟然間又充滿了力量，立刻游上去，推開滿頭鮮血的李吉和宋荻，頂替他倆的位置，用力撞擊頭頂的冰層。
我不能死！我不能死！我不能死！！
砰！砰！砰！
冰層終於碎裂，巨大的浮力頓時將他整個人拖上去，清新的空氣迎面撲來，彷彿都帶著暖甜的香氣，他大口大口的呼吸著，像個貪婪的孩子。
李吉！宋荻！我們可以出去了！！
他左右尋找，不見這兩個部下的身影，他有些慌了，猛的潛入水中，越來越深，越來越暗，終於在湖底找到了昏迷的宋荻，和死去的李吉。
年青的李吉渾身是傷，一張臉孔凍得烏青，眼睛瞪得很大，頭髮散亂，頭皮上結著一層血汙，像截枯萎的木樁，靜靜地躺在湖底。
他費力的將李吉拖上去，用力按壓著李吉的胸口，按他的人中，為他搓臉，為他搓手，想讓他冰冷的身體恢復溫暖。
李吉！你醒醒！我命令你，快醒醒！
可是，這個他最親近的侍衛卻第一次違抗了他的命令，那雙死不瞑目的眼睛盯著他，那樣的不甘心，卻再也無法醒來。
他跪在河邊，放聲痛哭，他並不是第一次流淚，但卻是第一次為自己手下侍衛的死，而痛哭。
一一一
宅院幽靜，花石掩映，綠瓦覆蓋的精緻院落裡，年過七旬的葉舸正在房門口，焦急的踱來踱去。
這位曾經官任兵部尚書的老者，也曾是位戎馬一生的軍人，雖然年紀老邁，鬚髮皆白，但仍是脊背挺直，精神矍鑠。
去年春天他就已經告老還鄉，回到家鄉吳州，置了宅邸，怡養天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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