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 80 懺悔
週末晚上,遊人不少,兩人並肩走著,宛如一對剛吃過晚飯出來散步的夫妻。
儲曉冰始終沒有說話,彭靖鋒反而覺得心安,她只有生氣的時候才會一聲不吭。生氣總好過平靜,平靜意味著絕情。
到湖邊了,遊人一團一團簇在鐵索欄杆邊,彭靖鋒挑了處人少的,示意儲曉冰一起過去,“我們重新談談好不好?”
儲曉冰依然沒說話,走到一根石柱前,面向湖面站著,彭靖鋒則面對著她。
“曉冰,我知道你為什麼生氣。”彭靖鋒決定不再繞彎子,已經沒有意義了,“我也生自己的氣,放不下自尊心和麵子,妄想矇混過去,然後就……”
儲曉冰盯著湖面上的一片睡蓮,表情無動於衷。
彭靖鋒又向她靠近一步,緩緩說:“那天晚上我卻是心情不好,喝多了,但沒有醉到一點意識都沒有的地步。我借酒勁發了瘋,當著那麼多下屬的面砸酒瓶……人的情緒如果不能控制住,只要往外洩露一點就會變得不可收拾。我就是這樣,撒了野感覺收不住,後來他們把我扶進小房間休息……邵麗麗一直陪著我,我醒了就跟她聊天,聊著聊著不知怎麼回事,我就……但我很快想到你,如果真跟她發生什麼,我不知道要怎麼面對你,所以我及時剎車了……你進來的時候,我正在推開她……後來我經常想,如果你晚幾秒進來就好了,什麼都看不到,就什麼事都沒了。可就是這麼巧……可能是老天在懲罰我吧。”
懲罰他那段時間的走神,對別的女人心猿意馬,對儲曉冰的忽視。他沉浸在某種莫名其妙的自信裡,以為那點點滴滴都是小事,只要沒有實質性出軌,自己就不算有問題。直到一根看不見的棍子在今天狠狠將他撂倒在地。
現在,他終於放下自尊和僥幸,在儲曉冰面前袒露自己,也不再怨天怨地,心懷不平,此時此刻,他只有一個願望,能夠得到儲曉冰的諒解。
不遠處的路燈開了,黃光漫射,天還沒有完全暗下來,天空是濃鬱的普魯士藍,無邊無際蔓延開去,人像走進另一個時空,和白天截然不同,一切都顯得溫柔起來。
彭靖鋒的視線再度落到儲曉冰臉上,此前從未有某個時刻,他像現在這樣渴望擁抱她,無關情慾,只是為了確認她還屬於自己。
“曉冰,你能,原諒我麼?”
儲曉冰終於有反應了,她轉頭看向彭靖鋒,即便天色昏暗,彭靖鋒還是能發現她眼神裡那種令自己不安的平靜。
“我原諒你了。”
彭靖鋒沒敢松一口氣。
“但我還是想離婚。”
彭靖鋒閉了閉眼睛,他早該瞭解儲曉冰的,她不是意氣用事的人,一件事會反複考慮很久才做出決定,而一旦定了就很難改變。這就是為什麼事發快一個月了,她到今天才給他宣判。
“告訴我,我該怎麼做?”他帶著絕望問。
儲曉冰搖了搖頭,視線轉回暮色中的湖面,她的表情裡忽然也掠過一絲軟弱,“我不知道,我就是想和你分開……我在那樣的環境裡過了十五年,突然,突然有點找不到方向……”
淚珠無聲地從她眼眶裡滾落,“我想換個方式,換個方式說不定能覺得好點兒。”
她噙著淚,沒有發出一絲泣聲,卻令彭靖鋒心碎,他用力把她攬進懷裡。
“對不起。”他紅著眼圈,死死摟著她,“對不起,曉冰,我錯了,是我的錯……”
儲曉冰沒有推開他,臉抵在他肩上,發出低低的嗚咽,就像那天晚上兩人纏綿時一樣,彭靖鋒終於明白她為什麼那樣哭了。
一顆心被痛悔啃噬,是他讓她掉入這樣的迷惘困境,讓她忽然失去了幸福感。他該怎麼彌補她呢?
天墨黑時起風了,帶來一絲秋涼。
彭靖鋒沒看手錶,不知道幾點了,時間忽然失去了意義,平日上下班的緊迫感宛如一個謊言。他覺得現在這樣也不錯,儲曉冰就在他懷裡,如果時間能永遠凝滯在這一刻,她棄他而去的場景就永遠不會出現。
這個幻覺到儲曉冰推開他時告終,而彭靖鋒也已從恐慌中緩過神來,情緒不再那麼跌宕起伏。
他想了想說:“即便要離婚,也不是一天能辦完的事,要商量的細節多著呢,咱們先回家好不好?”
儲曉冰見他語氣有所松動,便點了點頭。
彭浩比父母早半小時到家,正在廚房找飲料喝,看見父母歸來,臉色卻都不怎麼好,尤其是母親,眼睛都腫了,進了門先去衛生間,頓時心有不安。
“你們不是出去吃飯的嗎?怎麼這麼早就回了?”
彭靖鋒低聲說:“別多問,管好自己。”
彭浩望了眼衛生間,拖長聲調:“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