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鄔藍學的。”彭靖鋒聳肩,“她就是用這招平安度過了部門裁員期——女人的心就是比咱們細。”
夏磊沒心思看資料,把檔案袋收在一邊,問彭靖鋒,“我什麼時候走?”
“下週一。”彭靖鋒頓了下又說,“辭職理論上需要提前一個月,但你的情況比較特殊,所以公佈之後就得離開。”
夏磊點頭,“行,那我週一到公司來。”
他抓起酒瓶晃了晃,不知不覺全喝空了,看看時間,快十一點了,便說:“不早了,要不就散了吧?”
彭靖鋒也沒心情繼續,招來服務生把賬結了,兩人一起走出酒吧。
“我找了代駕,可以送你回去。”彭靖鋒說。
夏磊謝絕,“我打車走,都這個點了,你還是趕緊回吧。”
彭靖鋒沒有堅持,在路邊看夏磊鑽進一輛計程車,兩人隔窗揮了揮手,車子啟動,疾馳而去。
夏磊坐在計程車後面,閉著眼靠在椅背上,回想剛才和彭靖鋒的談話,腦子裡還是會時不時斷片兒,像墜入一個失去真實性的荒誕夢境。
他並非懼怕失業,他和混退休的劉恪己不一樣,他才三十多歲,又有技術傍身,找一份養家餬口的工作不成問題,可他依然覺得茫然、惶惑。 感到自己正被一種巨大的不確定性包圍著。
他從未想過有朝一日彭靖鋒會讓他走,雖然那不是彭靖鋒本人的意思,但話是從他嘴裡說出來的,夏磊客觀上能理解,但每次想到這一點,神經末梢仍會震顫一下,需要沉澱幾秒後才能面對被調整過的現實。
他掏出手機看時間,十一點過五分。從前他晚上出去赴飯局,只要過九點,平均每半小時雨薇就會給他發一條問詢資訊,等得不耐煩時還會直接打電話,然後夏磊就能找藉口告辭回家。
今晚雨薇卻一絲動靜都沒有。
夏磊洩氣地收了手機,轉頭望著窗外發呆。路燈光投射在深夜的街道上,圈圈點點,昏黃混沌,沒什麼風景可看,往更遠的地方眺望,一片漆黑,世界彷彿斷裂了。
司機在前面嘀咕了句什麼,似乎是對往哪兒開産生了疑慮,夏磊也懶得搭理,以往打車他很喜歡和司機聊天,今天卻一句多餘的話都不想說,也不在乎自己將會被送去何方。
車子終於駛入熟悉的街區,夏磊卻沒有覺得安慰,反而産生了類似近鄉情怯的心境。他該怎麼向雨薇解釋呢?
“就停這兒吧!”他突然吩咐司機。
“不用進小區?”
“不用。”
“行吧!”
車子在路邊停下,夏磊付完車資下來,往小區大門走了一小段,越走越慢,最後在門口的公交站臺駐足。
深夜的車站空無一人,他在不鏽鋼長條凳上坐了下來,不時有過路車從眼前經過,嗖一下,射箭似的。他摸了摸口袋,沒有煙。
他不知道自己坐在這兒幹什麼,又能解決什麼問題,事實上他腦子裡依舊空蕩蕩的,什麼想法都沒有,彷彿一截飄在水上的浮木。
以往他也有過這樣無助的時刻,但總能被某種力量拽回來。而今晚,他滿以為可以停下來喘口氣歇會兒,生活卻再次向他張開血盆大口。他不知道這是為什麼,又是哪裡出了問題。他只感到滿身疲憊,像是被捲入一個湍急兇險的漩渦,無所依憑,連一絲求生的力氣都沒了。
一個拾破爛的老漢走走停停,經過夏磊身邊時,頻頻朝他打量,遲疑著張口,“老闆……”
夏磊又把手伸進口袋,左掏右掏找出來六十塊錢,全塞到老漢手裡。
“謝謝老闆!”老漢點頭哈腰表示感謝。
夏磊說:“我不是老闆,我比你還衰。”
不能再這麼捱下去了,真沒出息。他站起身,重新往家走。
到家已是十二點,雨薇早睡下了,和可可一塊兒睡在小房間裡,房門緊閉。
夏磊在母女倆的房間外站了會兒,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至少今晚他不用面對怎樣和雨薇解釋的難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