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到家了——你什麼時候回來?”
“不一定……有可能今天回不來了,遇到個不小的技術問題。”
雨薇心細,聽出他嗓音裡的疲倦,“你沒事吧?”
“沒事!我能有什麼事……他們在叫我了,等忙完我打給你。”
“你別著急,慢慢來好了。”
“嗯,我有數。”
夏磊心事重重走回去,正好夏平也剛接完電話,又將他拽出來,“我同學剛給我打電話,今天不收了,要去得明天,最好能趕早,那床位不可能一直給咱留著……”
夏磊心力交瘁,悶聲問:“飯煮了嗎?”
夏平呆了下才說:“應該煮好了。”
“那先吃飯吧!今天就到這兒,別再逼媽了,讓她早點睡,明天早上再說。”
夏平不懂他葫蘆裡賣什麼藥,反正只要夏磊不撂挑子,他怎麼著都行,便點頭,轉身進去張羅晚飯。
住院事宜未解決,夏磊也回不了東江。吃過晚飯,夏安過來告訴大哥,給他在隔壁二樓收拾了個小房間住,不過夏磊沒過去。他擔心母親想不開走極端,就在母親房裡搭了個地鋪。
母親習慣早睡,一到九點就熄燈,母子倆在黑暗裡聊天,夏磊回憶著童年時那些高興的事,一件件講給母親聽,用以分散她的注意力。
“媽你還記不記得,我七歲那年陪你去市場賣蔬菜,路上我給你出三位數的加減題,你算半天算不過來,我就把數字換成元角分再讓你算,你一下就算明白了!”
母親大概也想起那個陽光明媚的日子了,笑得很愉快,“還不是賣蔬菜練出來的!”
“媽你其實挺聰明的,要趕上好時候也能考上大學。”
“不敢想,我們那時候懂什麼念書哦,家裡農活兒都幹不完……”
聊著聊著母親終於倦了,輕輕打起呼嚕。
夏磊失眠到淩晨,眼看著天色一點一點亮起來,他悄悄起床,把夏平叫來看好母親,自己去村東找舅舅。
母親這輩子就服兩個人,一個是長子夏磊,另一個就是在中學當老師的弟弟。昨晚夏磊眼見說服不了母親,就給舅舅打電話求助,舅舅在初中帶畢業班,沒幾天就要中考了,只有早上有點空閑。
夏磊到舅舅家坐著說了會兒,舅舅果斷一揮手,“走吧,今天就是抬也得把她抬去醫院!”
夏磊隨舅舅一起重返家門,母親也醒了,但沒下床,她似乎猜到了夏磊的打算,任誰勸說也不肯走出房間。
舅舅上前勸了幾句,依然沒用,他便朝三兄弟使了個眼色,低頭一把將姐姐抱起。夏磊等人立刻擁上去,一左一右幫襯著,抬了母親就往外走。
母親沒有喊叫,卻在出房門的一瞬伸出手來,使勁扒住門框,沉默著死不撒手。夏磊試圖掰開母親的手,發現自己的力氣竟不如老太太大。
幾個男人全沒轍了,就這麼僵持著,夏磊腦子一熱,給母親跪下,“媽!您要是不去,我也不活了!”
夏平和夏安也慌忙跪倒,夏平大喊:“大哥說得對!娘生病兒子不給治,這話傳出去你讓我們做兒子的怎麼活?”
三個人一起給母親磕頭。母親終於哭了,抽抽嗒嗒說:“我不能拖累老大呀!總是讓老大受累!”
舅舅和他們一家走得近,熟知他家問題所在,便沖夏平、夏安兄弟跺腳,“你倆都給個話兒,以後凡事靠自己,別再靠著老大!”
夏平夏安依樣畫葫蘆保證了一遍,舅舅又回頭勸夏母,“你看他們都給你保證了,這麼多人聽著呢,不敢耍賴的,你總該放心了吧!”
母親哽咽著,總算鬆了手。
把母親送進醫院後,三兄弟拼拼湊湊交掉了一筆費用,舅舅把他們召集到一塊兒說:“我姐這病不是一天兩天就能好,年紀大的人身上動刀子很傷元氣,出院了得有人長期照顧,你們幾個趁這會兒把工分一下,等後面忙起來別又鬧么蛾子。”
夏平和夏安互望一眼,夏平說:“舅舅你也知道我倆沒什麼錢,只能多出力了。照顧媽的事兒就交給我們,治療費用保險能報銷一部分,剩下的還得哥想辦法。”
舅舅看向夏磊,“老大,你覺得呢?”
夏磊點頭,“就這麼著吧,我得跟醫生見個面,好好問問手術的事……”
他們正商量著,苗芳從病房裡跑出來,聽了幾句囫圇,以為處處要三兄弟分擔,立刻不服氣起來,“那大嫂呢?媽出了這麼大事兒她看都不來看看?這兒媳婦怎麼當的!”
話音剛落就被夏安拍了個巴掌,臉上立刻印出一座五指山,苗芳哭著撲向丈夫要跟他撕鬧,夏安毫不手軟地推搡她,“都是你個娘們兒鬧的!”
夏磊沉臉上去拉開兩人,舅舅也息事寧人地勸,“都少說幾句!現在危難時期,大家更得和和睦睦,共度難關——剛才都說了,錢的事老大想辦法,照顧我姐就得夏安夏平你們多擔待,總不能讓老大又出錢又受累吧?”
夏平、夏安使勁點頭,苗芳背對他們低聲啜泣,夏磊望著眼前情形,只覺一陣心累,然而眼下他也顧不上憂心,只期望母親手術能順利,度過這一劫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