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很多年,翩翩去逛優衣庫的時候,偶爾還總會有那麼一瞬産生自己在逛名牌店的錯覺。
翩翩最羨慕馬晶的一點大概就是,馬晶也胖,並且相貌平平,但她從來不為這些事情煩惱和自卑,反而不論何時何地都自帶一種胸有成竹的底氣,使任何人都不敢輕易小看她。
馬晶還是青春疼痛文學的忠實擁躉,熱愛張悅然,落落等人,收集她們的每一本書,就連最細小的情節都能倒背如流,可能看多了,她說話的腔調也像她們書裡寫的人。
翩翩,馬晶,顧聖唯洗衣服都喜歡避開高峰,每天熄燈之後,女生宿舍的水房裡只剩下她們三個人。
翩翩和馬晶坐在陽臺邊上聊天,顧聖唯其實已經洗完了衣服,卻也不回去,就立在一旁默默地聽她們說話。
夜風夾帶著對面的居民區裡的淡淡煙火味,頭頂的白熾燈下幾只飛蛾煽動著翅膀撞來撞去。
無數個夜晚,就只是聽著馬晶說她和她初中前男友的故事,話裡夾了無數個“抑或是”。她也十分入戲,說著說著,就吸著鼻子,紅了眼眶。
天氣冷下來,一件粉白色長款羽絨服代替先前那件發黃的白襯衫,不分白天黑夜地裹在顧聖唯的身上,她甚至夜裡睡覺也不把它脫下來,蚊帳拉得密不透風,她就穿著羽絨服蜷縮在厚被子裡,像個蛹。
翩翩忍不住開玩笑問她:“難道你是怕半夜被人暗殺?”
她搖搖頭,很認真地說:“我怕冷。”
顧聖唯有無數的古怪習性,她吃泡麵只吃一款,康師傅鮮蝦魚板,而且從來不放調料,只把幹料包拆開,頭湊得很近,小心翼翼地把幾只可憐的蝦米挑出來扔進碗裡。
她常常自言自語,長時間眼神呆滯地凝視某一個地方,她的口頭禪是:“哎,人生……”。一邊說,一邊搖晃著頭,最後重重嘆口氣。
馬晶跟翩翩說:“你覺不覺得她很像那種深藏不漏的藝術家,搞不好還是隱藏的文學奇才。”
開學第二個月,馬晶在學校裡拉了幾個人,搞了個文學社,專攻疼痛文學,所以她現在滿腦子裡都是文學。
馬晶把翩翩硬拉進了文學社,還極力想把顧聖唯也拉進來,然而顧聖唯不願意,推說自己寫不來。
馬晶把自己寫的文章列印出來拿給翩翩看,一份 a4 紙上字密密麻麻,翩翩看完只記住了那個標題:是誰來檢閱了我的憂傷?
有天夜裡熄燈後,顧聖唯突然爬了起來,趴在床頭就著手機光寫著什麼。
隔天早晨趁她去洗漱,馬晶好奇地翻出她壓在枕頭底下的本子來看,看著看著皺起眉頭,她遞給翩翩,翩翩接過翻了一下,每一頁上都是沒有意義的斷句,充滿了不切實際的臆想。
她盯著那些斷句,腦子裡莫名浮現起來裴曉霜寫給她的那些信,她突然意識到,顧聖唯和裴曉霜之間相似的地方就是遊離在現實外的不真實感。
只不過一個外露,另一個把乖巧作為保護色。
第一學期結束返家那天,正好趕上喝喜酒,全家人一起過來接翩翩,翩翩整理東西,顧聖唯在旁邊主動搭了把手,回去的路上,爺爺突然跟她說起了顧聖唯。
他說:“別看她這樣,人很單純,也熱心腸的。你跟這樣的人來往不會吃虧的。”
翩翩也不知道為什麼,突然鬆了一口氣,好像終於被她覓到了一個藉口來接納她。
過完一個寒假再開學,她對顧聖唯的態度一下子好了起來,她們兩個很快形影不離。
學校操場對面的紫藤架角落裡有一處長椅剛好被樓梯的欄杆擋住,是個獨立的封閉空間,只要一有空她們就坐到那裡,看書,聊天,發呆,寫東西。時間久了,這塊地方變成她和顧聖唯的“秘密基地”。
一年級開設了攝影課,每個人都買了數碼相機,一個雨天,翩翩從坐在那個欄杆的角度拍了操場,出來的照片乍一看很像是從牢裡往外看。
從這個學校畢業很久以後,翩翩有一次和裴曉霜正好在學校附近某個古鎮玩,回去的時候路過學校,翩翩就帶著她進來,在當年那個欄杆內的“秘密基地”坐下來,那天也是一個下雨天,她突然有一種時間和空間的割裂感。
才剛坐了一會兒,裴曉霜就皺眉站了起來說:“走吧。我不喜歡這裡,像在坐牢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