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隨筆簿上寫了一篇很短的故事,意淫自己扒了火車出去遠行,叫《逃亡日記》,陳老師用紅筆大字批註:你想離家出走?!
嚇得翩翩再也不敢提起這件事,她又隱隱覺得有一點失望,陳老師也不理解她。
那可能真的沒有人能理解她了。
初二春遊,翩翩經歷了有生以來最嚴重的一次暈車。
大巴車搖搖晃晃地開,車程兩個多鐘頭,她有一個鐘頭在吐,吃進去的早飯吐得一幹二淨。
吐完之後她暈暈沉沉地癱在椅背上,無意識望向車窗,眼跟前模糊略過大片翠綠竹林,腦子裡突然電光火石閃過了一些東西。
一個故事自己浮了起來。
翩翩在給裴曉霜的信上提起她腦子裡的故事:少女暑假回鄉下外婆家的時候,遇到了生長在竹林裡的少年,由竹子的精魂幻化而成,既不會變老,也永遠無法離開竹林。
裴曉霜回信說她很喜歡,禮拜天她們走了一整天,幾乎把城區裡所有的文具店都兜過一遍,就為了尋到一本封皮是綠顏色的,類似竹葉紋的筆記本。
裴曉霜用藍色水筆在這本筆記本的扉頁畫了“竹林密語”四個美術字,翩翩就開始在這本本子上寫這個故事,一天寫一篇,寫完第二天帶到學校裡去給裴曉霜看,放了學她們不回家,先去公園,再去景觀河道邊上,繞著圈子一起討論情節。
天氣轉熱,翩翩放學回家總是先點上艾草味的電蚊香,然後搬把椅子到窗前,她就趴在窗臺上,望著樓底下來來往往的人,先寫《竹林密語》,再寫給裴曉霜的信,最後是隨筆。
寫完三樣東西,天已經完全黑下來,她這才拉上窗簾回到寫字桌前,拿出其他作業,在臺燈底下痛苦地磨蹭到半夜。
翩翩現在每天只把三件事放在心上,《竹林密語》,裴曉霜的回信,和隨筆簿上陳老師的批註。
陳老師的批註讓她期待又害怕,隨筆簿一發下來,她彷彿在賭博,要深吸一口氣,做一番心理建設才敢開啟來。
得到她的一句肯定,翩翩開心一整天,她會把那句話反反複複看,如果只有一個“閱”,她就消沉到什麼也不想做。
她也羞於承認,她總是不由自主偷偷關注陳老師的每一個眼神,就像盼著主人垂青的狗,總盼望著她能向自己投來贊許的目光。
有天課間,她和薛鵬飛沖突,被他扔過來的圓珠筆砸中眼睛,到醫院裡去檢查,只是眼角挫傷,沒什麼大問題。
醫院裡一回來,她就迫不及待地問王藝姿:“陳老師有沒有說什麼?”
王藝姿還沒答,蒲悅在邊上正好聽見,搶在前面略帶嘲諷地反問她:“你希望她說什麼呢?為了你讓薛鵬飛記過?”
翩翩意識到自己那點心思都被她看穿,不由惱羞成怒,憋半天嚷出一句:“我沒問你!”
某節作文課上,陳老師沒提翩翩,把蒲悅和王藝姿的作文單獨拎出來表揚。
翩翩覺得天旋地轉。
只有她知道,王藝姿的這篇作文是從一本雜志上抄來的,因為這是她替她選的範文,王藝姿拿到作文題之後,就連抄都無從下手。
下課後,蒲悅像個勝利者一樣地拿著作文簿過來跟她炫耀,翩翩裝得無動於衷。
她回到家裡,沒做作業就倒頭睡覺。
她夢到嘉嘉姑姑,在她面前牽著那個小男孩的手,買餅幹和糖給他吃。
她到早晨哭醒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