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那樣,依偎在她殘留的淺淡的桂花香裡,走進了夢鄉。
所以後來,跡部為了打消她心中做賊的感覺,故意借機會,讓她在不那麼窘迫的環境裡,主動和他談論起香。
畢竟他下意識的行為,已經暴露出血液裡流淌的貪婪。
睡覺前她在日記裡寫下:今日會長換了洗浴露,是之前送他的那瓶,會長大方地承認,還表示他喜歡這個味道。我也喜歡。
安吾自己都無法察覺的,她似乎真的扮演伴讀演上癮了。在與幸村攤牌後的那晚,她坐在書桌前,姿勢愜意地翻看著這個語錄本。
實在是把一個失足少女演得淋漓盡致,她甚至能回憶起每一句話寫下時的小心翼翼。還有各位正選們的偏好,習慣,暴露出來的短處,她都寫得頭頭是道——哦對了,她是為了取得信任,下手做的攻略罷了。
不遠了,過了今晚,她就會暫時擺脫“伴讀”這個身份,回歸到原本的神奈川某個小鎮上,再也不用刻意討好別人。什麼跡部大人的伴讀,什麼會長完美的助手,還有什麼冰帝網球部的顧問,她從來都不需要這些標簽,等小川過幾天手術完成,他們就又會變成小鎮上的小霸王。
這種送薰香送捧花的小家子行為,裝一裝就得了,安吾看著窗邊上的花束,可千萬別當真了,
名為咖啡時間的棕紅色玫瑰,經過一天,還是芳香馥郁,只不過有些蔫巴了。
安吾心想,她可從來不是什麼愛花之人,在幸村那番話之前,這貴族小姐的戲,演得她自己都要當真了。
比賽完後的當天晚上,父親發來郵件說小川那邊要動手術了,問她要不要去神奈川那裡陪伴一下外祖母,據說外祖母這幾天一直睡不好,有事沒事一直喃喃著要去教堂把外甥女接回來。畢竟舅媽還在世時,是教堂的榮譽牧師,說來話長,在舅媽出事之前,家裡一直順風順水,舅舅開的面館生意興隆,慕名前來球館的人也絡繹不絕,小川的病也很平穩,甚至能和她打上兩局。外祖母神志不清這種情況並不陌生,上次還是家裡出現大事故,喃喃著去教堂跪了一晚上,誰都攔不住。
父母並不瞭解這座教堂,安吾當下就決定回去看看外祖母情況,一時半會兒解決不了的問題,父親特意替她請了假,還說東京這裡會派管家看守。
東京這棟別墅什麼都好,但是片刻的安逸就需要讓她拋卻小鎮上全部過往,以一個全然陌生的全新身份來試圖融入——那樣可就太糟糕了。
父母前些天派來了一個女管家來照顧她,這會聽到她收拾東西的動靜就過來門口詢問:“小姐,有什麼需要我幫助您嗎?”
安吾毫無禮儀地指著女管家讓她把書本都扔了,管家看著紙盒裡的物品,恭敬地開口:“小姐,這是忍足少爺送給您的相片,不要留下來嗎?”
安吾擺手,連看都沒看一眼。
“小姐,老爺打電話說明天就會來接您,學校那裡已經請好假了,需要我打電話告知景吾少爺嗎?”
【不用管那麼多,有人來問你就說我被接回家了。】
“需要告知您嗎?”
【不用,沒回來的打算。】
管家一時猜錯意圖,悻悻離開。不禁琢磨起來,往常這種都是安吾小姐極其重視的事,現下卻像這箱被拋棄的雜物筐。明明很多禮物看著都很貴重,甚至還有沒拆封的……青春期的小孩還真是難懂。
傍晚起了微風,透過大開的窗戶,把窗簾吹得飛揚起。那束沒來得及裝瓶的花束,被吹落幾片花瓣。
是跡部景吾送來的嗎。
安吾撚起一朵開得極美麗的棕紅色玫瑰,在手心不知覺間捏爛。說到底不管多美麗的花,都會淪為某個角落裡的爛泥巴。
“你就甘願作為綠葉淪為花泥嗎?”
說甘願那是假的。
她之所以還在東京,不過是貪婪著這裡的陽光罷了。萬物都向往著光和熱。跡部之於安吾是這樣,安吾之於外祖母也是同樣。
而且,她是該替小川回去探望了。
第二天跡部剛洗完澡,一邊擦著頭發一邊開啟窗戶,旁邊的管家就說收到快遞員放在門口的箱子——上次集訓借給安吾拍蓮花的相機。
跡部接過後開啟相機,整個儲存卡只剩一張圖片,他開啟看了看,正是今天日期,照片是安吾站在校門口拍的,那時天剛矇矇亮,似乎剛下過雨般陰沉,只有女孩的身影清晰。
當下猶如深黑的墨水滴進清水裡,暈染出不安的色彩。
跡部忽然就想起不久前撕過的一封信:……你是否會在一個漫雨的清晨裡,與我告別。
“無論什麼時候都覺得寫的是真不華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