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會人正在醫院的輸液室呢,這嬌氣鬼能豁出去到這個份上,得道德綁架死他。
真是想想都愁。
莊殊絕胡亂擦掉眼淚:“你回去。”
“我沒事……”
見他不聽話,她一下動了怒,新仇舊賬一起清算:“沈錫舟,你能不能把自己的生命當回事,非要逞強嗎,覺得自己很偉大嗎?你想沒想過,如果你出了什麼事,我……”說到這裡,她停了一下,“你爸媽要怎麼辦?”
沈錫舟的眉眼慢慢垂下來,定定看了會地面,有自嘲的神色在他臉上一晃而過,旋即看不見了,再抬頭,他語氣極為平淡,似在陳述與他無關的事實:“他們有的是小孩,我是最不打緊的那個。”
就像他的父親不會為他改變工作行程,只是因為他還活著,就不配日理萬機的盛總暫緩公務。
就像在母親心目中,低血糖的盛悉風也比剛脫離危險的他重要,她毫不猶豫,把他留給江開,要去寸步不離守著女兒。
又是兩顆眼淚從莊殊絕眼眶裡滾出,她一一列舉起愛他的人,想向他證明他的重要:“那還有江開呢?你妹妹呢?你哥哥呢?你二叔呢,二嬸呢,少年新事的社員們呢?還有茍哥也很喜歡你……”
她沒能說下去,因為沈錫舟抬起手,反手以指背,極盡剋制地,輕輕碰掉她眼下的淚珠。
沈錫舟明明最討厭女孩子拿眼淚要挾他。
只要妹妹一哭,就意味著他要捱打挨罵,於他而言,女孩子的眼淚,是虛張聲勢的濫用武器,更是勝之不武的卑劣手段。
可這一刻,在他面前的這雙淚光閃動的眼睛,他這輩子都忘不掉。
委屈的,怨恨的,傷心欲絕;但也是赤誠的,渴望的,情意湧動。
如慍如慕。
“對不起。”他輕聲說著,他的聲音,淤滯在喉頭,最後化作柔腸百結,伸手輕輕攬住了她。
莊殊絕鼻息間,湧入他身上濃重的消毒水的味道,他的脈搏持續跳動著,傳達生命的律動,與她在水中找到他時全然不同。
她彷彿才敢確定那場噩夢結束了,抓著他肩頭的衣服,壓抑地哭出聲。
沈錫舟從來不覺得自己有多重要,誠然,也有人愛他,可他知道,這個世界絕不會因為他停止轉動。
即便在水中耗盡力氣的那刻,他都是這麼想的。
可此刻,他忽然生出無盡的遺憾和後怕。
他還沒滿18歲。
有未施展的抱負,沒感受過快意恩仇的人生,他才剛剛和一個女孩透露了心意,可未來和她有關的所有的所有,都將與他無緣。
如果那就是他的結局,他一定會抱恨黃泉。
他從安民村的河裡死裡逃生,可轉眼,跌進面前這個女孩眼中的琉璃海洋。
這一次,他插翅難飛,心甘情願沉入海底。
到底年輕,身體底子好,沈錫舟當晚就從特護病房轉入了普通病房,第二天狀況明顯好轉,第三天就徹底摁不住了,讓他乖乖躺在病床上比殺了他還叫他難受。
經過全面的檢查,也沒留下什麼嚴重的後遺症,好生養一段時間就行。
沈錫舟出院第一天,天氣轉涼,莊殊絕收到他的訊息,問她出不出來玩。
過去幾天,他媽媽24小時陪著他,她不方便過去,好幾天沒見,心裡確實掛念,但又擔心他的身體狀況。
風光:「你老實在家待著」
美人魚:「再待下去人要瘋了」
風光:「再說你媽媽也不會同意」
美人魚:「她同意了」
風光:「你別是溜出來,我擔不起責任」
美人魚:「她真同意」
地點約在沈錫舟家附近的公園裡。
直到看到沈錫舟,莊殊絕才知道他媽媽為什麼同意,因為江開推著沈錫舟坐輪椅,盛悉風坐在扶手上,給他打傘。
他得寸進尺,使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