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裴襄無力地住了嘴,她跟著進了雲岫的房間,接過了那兩本書。
在她看不見的地方,雲岫低著頭,藏匿在陰影裡的嘴角悄悄地彎了一下。
她果然,吃軟不吃硬。
承山的出租房單間都不大,連帶著所有的傢俱都很侷促,兩人擠在一張桌子前面,加上穿的很厚,挨挨擠擠的,胳膊不時就碰到一起。
裴襄有點心不在焉的,她昨晚失眠,又到淩晨才睡著,現在被迫看著密密擠擠印刷成一團的文字,只覺得腦袋發昏,頭越來越重。
雲岫順手寫下一個選項,然後偏頭看向已經枕著手臂睡熟的裴襄,她的眼下有明顯的陰影,睡覺時嘴角也是微抿的,顯出冷僻怠慢的樣子。
他輕輕擱下筆,準備把人轉移到床上去睡會兒,誰想到剛一碰到,裴襄就倏地睜了眼睛,眼神銳利冷漠,把他嚇了一跳。
“是你啊,你幹嘛?”裴襄看清了眼前的人,如潮水褪去的睏意才慢慢返了上來,她說話有點含糊,像是懶得動嘴動舌頭。
“去床上睡吧,”雲岫被抓包,有點窘迫,他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憋出一句“趴久了容易著涼”。
裴襄眼睛都沒睜,嘴角散漫地翹了一下,“你把我叫過來,就是為了讓我在這睡覺嗎?”她手指動了動,“那我為什麼不回去睡?”
雲岫抿了抿嘴,啞口無言,他原本想著要讓她不要放棄學習,看她困了卻又不捨得叫醒,猶豫半晌發現自己就是想待在有她的地方。
她隨口承諾的時間太短暫,他患得患失,既想爭取以後,更是現在的一刻都不捨得浪費。
他能想太多,只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只好不聲不響地去攙她,用行動讓她留下來。裴襄困得渾身沒力氣,就著他的手癱下去,卻又順手把他給勾了下來。雲岫毫無防備,又怕壓到她,情急用手肘撐了一下床,於是呈現出了一副他半環抱著她的畫面。
雲岫低著頭,對上了裴襄的眼睛,她眨了眨眼,忽然莞爾一笑。
“我覺得我挺過分的。”她嘟囔。
“什麼?”雲岫沒聽清,他想站起來,胳膊卻捱了一下頓時一軟,整個人往下一倒,而裴襄順勢壓住了他的胳膊和肩膀,然後兩人倒調了一個位置,她像個流氓似的抹了一把他的眼尾,把本來就薄的面板擦出了一點紅紅的血色,看著就好像是哭過一般。
“你幹什麼……”雲岫眼睛躲閃,聲音越來越低,他心有所料,下意識閉了眼睛,果不其然下一秒就有冰涼的氣息襲來,輕輕綴在眼尾,像是一陣倏忽而來的風,輕飄飄的,像是隻是好奇和有趣,沒有夾雜別的情慾一樣的東西。
昨天被他用力壓在心底的那個吻又如影隨形地冒了出來,他喉結動了動,覺得有些幹。
“親一下吧。”他說。
他有些羞愧,但更多的是渴望,他們不合年齡的靈魂如今被迫藏匿在這具軀殼裡,並不像是回家了一樣的舒適,偶爾總會顯得格格不入,他迫切渴望著這樣的格格不入能有另一個人擁抱和消解。
雲岫仰起頭,消瘦的但流暢的脖頸線條拉得很長,他在尋找另一個人,然後全身心投入。
“你開空調了嗎?”間隙,裴襄問他,他有點迷濛地搖頭,然後又聽到女生輕聲嘀咕著有點悶熱,他想到什麼,也發了一身的汗。
裴襄的拇指輕輕按在了他的唇角,擦掉了什麼,她的目光有點定定的,又像是在透過他想什麼,良久,趴在他的肩膀上,聲音有點遊移不定,“你在想什麼?”
雲岫搖搖頭,“不敢想。”
裴襄差點被他逗笑,她翻了個身和他一起仰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呼吸逐漸平穩下來,想起剛才,又覺得虛幻。
“我每天睜眼的時候,看到昏暗的天花板會想,我怎麼還在這。”
雲岫手緊了緊,沒說話。
“剛回來的時候,我想著要報仇,要報複所有那些欺壓過我的人,出一口惡氣,可慢慢的又覺得很累,總是覺得算了吧,沒有意義,那些傷害永遠真實存在,不會因為我重來一次就可以消弭,它已經刻在了靈魂上,成了消磨不掉的痕跡。”裴襄側了側身,“我早就不想繼續下去了。”
“你……”雲岫有點心慌,但又被裴襄打斷。
“不過你倒是我的意料之外。”她的手搭在了雲岫消瘦的身上,像是在汲取裡面的溫暖,“但你和我不一樣,”她拍了拍他,“半年之後,你就是全新的自己了。”
“你什麼意思?”雲岫哽住了,他有點發抖,一個模糊但可怕的想象浮現出來。
“沒什麼,”裴襄按住了他的手,她語調忽然輕快,“我們在一起吧,在這半年裡。”她撐起來看他,“我本來想著玩玩的,後來覺得對你太不公平了。”
“那之後呢?”
“之後嘛,”裴襄想起了害死她的人,斂下了眼裡的寒光,無所謂地笑了,“我們應該在不同的地方,有自己想做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