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尉笑呵呵地說:“大喜的日子,何苦說生離死別掃興?依我看,畫善友太子彈箏,公主在對面聽曲子,郎情妾意,心心相印,大家都四肢健全,活蹦亂跳,豈不美哉?”她為人憨直,也發現了端倪,打起了圓場,有意撮合。
呼衍冷笑說,“想看美女,我看不如畫鼎鼎有名的魔女,搔首弄姿,花枝招展,魅惑人心,但佛陀慧眼如炬,法力無邊,美女化成老婦,齒落垂涎,叫人作嘔。”她含沙射影朱嬴是蛇蠍美人。
丹砂皺眉不語,臉上流露些不悅的神色,自打朱嬴來到身邊,就傳出來一些尖刺的聲音,尤其是呼衍最為明顯,她有匈奴血統,不甘鷸蚌相爭,漁翁得利,明裡暗裡諷刺他迷戀漢女。他悶聲做大事,不便同她爭執。
野利哪裡看得下去她詆毀朋友,嘆氣:“唉,大人的意思是老人、醜人便是惡人,未免以貌取人。試問誰能青春永駐呢?”
呼衍冷冷地看了她一眼:“相由心生,若心存善意,醜女變美,若是魔胎,皮囊之下不堪入目。”
野利微笑同她分辯:“芸芸眾生,有幾個隨意變美,執迷於外表,恐怕也是落了下乘。”
“行了,讀了幾本書,又來賣弄口舌。”阿含暮打斷。野利看老師發話,只得遵命。
老丞相和氣說:“我看都尉說得不錯,大好的日子,不如畫梵志夫妻遊春圖,一來是年輕人,朝氣蓬勃,二來也是教導孩子愛惜人生,節制自己的慾望,不可學那個少女的輕狂,眼裡只有美景,卻看不到丈夫在高處隱藏的危險。”
丹砂明白她諷喻的也是朱嬴,到底沒有指責她是禍水,只是勸諫他管束伴侶,也是認可她的身份,點了點頭,說:“少年人自然有些不懂事,只要勤加引導,總會明白大人的苦心。只是年紀輕輕,不可一味強求,慢慢來才好。”
阿含暮看他為難,有意岔開話題,說:“王女尚小,情竇未開,我看先不忙著談情說愛,不若像丞相說的,教她培養善良的美德。捨身施虎,雙親喪子,太過殘忍,還是選割肉喂鷹的典故,既不傷害性命,又不失深意。”
都尉大笑:“樣樣都好,不如大家排隊,輪到幾年後。”
王女一手摟丹砂的脖頸,另一隻小手沖著五色的畫稿揮動,呶呶不休地說:“舅舅、舅舅——”
“既然是陛下的生日,就讓她做主吧。”丹砂說著,讓王女湊近彩畫,容她挑揀。
王女歪歪扭扭站在丹砂的膝上,翻了數頁,手指著圖畫:“鹿、鹿。”
大家往前一看,正是《鹿王本生圖》,既不見血殺生,又歌頌君主賢能,皆大歡喜,紛紛贊嘆王女天資聰穎,有仁善之心。
丹砂將王女託付乳母,自己同大臣商議政事。事畢,王女又吵著找他,他溫言安撫,抱著小娃娃到了佛堂,畫師已經在粉白的牆壁上作畫,幾縷墨線勾勒,隱約輪廓,他開始講述鹿王本生的故事。
“鹿王馱著溺水的人上岸,那個人向鹿王叩頭,乞求當它的奴隸,鹿王拒絕了,囑咐人說,我不用人服侍,你回家去吧。不要洩露我的行蹤,因為人們會為了奪取我的皮毛和鹿角來殺我。說完,鹿王就消失不見了,再也沒人找到它的身影。”
女官匆匆進入,躊躇著回報:“王君,姑娘和迦陵公子偷偷跑出宮,不見了。”
王女有板有眼地學舌:“鹿王消失不見,偷偷跑出宮,不見了。”
丹砂神色一凝,頓了頓,慢慢露出一點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