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砂奇怪地說:“樹上多的是,你自便。”
阿含暮心想,漢女不能出入議事的殿閣,他不過哄哄女孩子。稍微釋然。核對之後,去取文書。
送杏子的侍女來報,小姐誇玻璃碗有趣,留下來玩。
丹砂不覺買櫝還珠掃興,看景色晴好,辰光寧靜,沒有外人,拉朱嬴出來散心。
兩人坐在晚開的杏樹下賞花。丹砂坐下,熟稔的鳥雀前來招呼,他取些小米餵它們,問:“你喜歡小鳥麼?”
朱嬴是打鳥的行家,看他愛鳥心切,改口:“看、看過。”她捏著不知名的小雀,吃得滾圓滾圓,如同面團,她戳它的白肚子,媽呀,實心肥。他喂得真好。
他笑說:“你能碰它們?”
她將手翻轉,手指指縫夾著小雀細細的爪子,捏了它肚皮的肥膘,又放下,去捉斑鳩玩兒。丹砂看她自得其樂,心中歡喜,將小米灑在地上,專注地望著她玩耍。
朱嬴察覺他又在注視自己,看了回去。他坐在花下,陽光照得人發光,他的膚色並不潔白,不過有種奇異的美感,如同金黃的日光凝固而成蜜蠟。自己的位置綠葉成陰子滿枝,星星點點的光斑灑在身上,她的手是冷白的,像冰鎮的牛奶。
“你這個人哪,好像一直生活在陽光下。”
他微微詫異,沒來得及細問她的感嘆,忽然,侍女喊著:“鳶!鳶!”
一個黑點迅速擴大,如同暈染開的一滴墨水,汙染了寧靜美好的夏日。怪鳥沖向杏樹,樹枝顫動,潑灑他半身杏花,鳥雀亂飛,有的撲進丹砂懷裡,尋求庇護。
怪鳥倏地俯沖襲來,絲毫不懼人類,丹砂護住小雀,閃開躲避。惡鳥見人沒有逃跑,仍舊保護小鳥,狂性大發,伸出利爪要傷他。爪子才挨衣袖,吃了一記重創,身子歪斜震動,爾後是第二記,翅膀受創,蓬!幾根黑白斑駁的羽毛崩落。
丹砂懷抱鳥雀,轉身看朱嬴手握彈弓,心知是她出手保護他。侍衛拔刀驅趕,惡鳥倍加兇狠,撲啄撕咬,作困獸之鬥,朱嬴緩步上前:“讓它飛。”侍衛見她發話,沉穩異常,勝券在握,心悅誠服,一致遵命。
眾人退避,鳶在地上滾了滾,振翅而飛,起起伏伏,躍上枝頭,又搖落數點狂花和杏子,打在人的身上。
丹砂隔著花雨,看到她再次舉起彈弓,閉上一隻眼瞄準,拉緊,松開,如霹靂弦驚,風勢淩厲,呼嘯而過。
喑啞的悲鳴回蕩在碧空中,撲簌簌,撲簌簌。牆外幾聲騷動之後陷入沉寂。
她偃旗息鼓,落英繽紛,樹欲靜而風不止。
丹砂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靜,他撞見朱嬴射鳥的身姿,淩厲專注的神色不同往日。她往日面對他,總是有所保留。
朱嬴察覺不到身邊人的心思,實在遺憾,若是用金彈打,這只鳥早在第一下就一命嗚呼了。花園幹淨,沒有小石子,她用的是果子,並不趁手。
她問:“你沒受傷吧?”用袖子擦了擦杏子,咬了一口,好酸!趕緊轉身吐掉。丹砂愣了一會兒,才回答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