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站在賈育芬家的門前,恍如隔世。回想起 5 月 16 號那天,樓道裡奔上跑下的警隊調查員和門口圍觀的媒體記者,一切彷彿發生在昨天。我抬手叩了三聲門,喊著“是我,房東”,門後傳來一陣拖沓的腳步聲,賈育芬的兒子賈超出現在眼前。
他眼袋深重,本來就不飽滿的面頰顯得更加消瘦。身上穿的不再是超市經理的著裝,而是一件發黃的襯衫,領口處還有沒洗幹淨的汗漬。他用無神的眼睛看了看我,說好久不見房東,應該還沒到這個月收租的時候吧。又用懷疑的目光看了眼身後的齊不悔,似乎對他不太待見。這倒也不甚奇怪,畢竟齊師父和小樓裡除了我以外的人,幾乎沒有交流。
“你有空嗎?我們進去聊聊?” 我說。
賈超點了點頭,垂頭喪氣地給我們讓了路。雖然我是房東不錯,但每次收租都站在門外,今天是第一次走進他家,也著實被眼前的淩亂程度嚇了一跳,方形的餐桌上白酒瓶和髒兮兮的芭比娃娃倒在一起,地板上隨處可見不知道放置了多久的髒衣褲襪,廚房裡甚至飄出一股餿味。
這賈超,怎麼活得像個不修邊幅的單身老漢,他的老婆賴佳麗呢?
賈超有些不好意思,垂著頭說,你們隨便坐,有段時間沒收拾了,老婆帶女兒回孃家,我也就懶得弄。
看起來這意思是夫妻兩人分居了,齊不悔找了個還算幹淨的角落站著,示意我主動引題。
“這位是 305 的租客,你叫他齊先生就行。” 我隨意做了個介紹。
賈超抬眼看了看齊師父,輕點下顎,算是打了個招呼。
“我們今天過來,主要想和你談談你母親賈育芬的事。齊師父是警方的特派調查員,對你母親的案子很感興趣。” 我說。
賈超走到櫥櫃前,從裡面拿出半包煙,點了一根抽了起來。很快屋內便煙霧繚繞,他也不開窗戶,多少有些嗆人。
“老實說,我不想再提這事。你們看我現在這樣,還覺得我不夠煩嗎?” 賈超吐出一個煙圈,苦笑道。
“可是,你不想知道你母親是為什麼被殺嗎?” 我問。
他用大拇指瘙了瘙眉頭,很不耐煩地說,知道有用嗎?人回得來嗎?
也許是老母親的突然離世對他打擊太大,還有周圍人不厭其煩的打擾,他的耐心已經完全耗盡。他閉上眼睛,似乎在說,你們可以走了。齊不悔抬起手,對我示意讓他試試。
“你的妻子和女兒,是因為你這樣才走的吧?” 齊師父說得直白。
賈超的眼皮抬了抬,他蹲在了地上,一口接一口地抽著煙,滅了一根,又點上一根。
“賈超,逃避,永遠都無法解決問題。只會讓她們走得更遠。”
房間裡靜得像一盆死水,齊不悔的話如同摔進水面的石頭,看不見漣漪,但至少對這個頹廢到只剩半條命的男人來說,有了點作用。
“你們知道嗎,我以為好日子要開始了。” 賈超用鞋底擦了擦地板上的煙灰,說道,“我真的覺得明天是有希望的。”
他說,自賈育芬在小花壇被發現屍體之後,自己日子就再也沒有正常起來過。結婚以前,他老婆賴佳麗一直嫌他窮,都生了孩子,還只能租房住,也沒有個像樣的婚禮。他發誓要讓家裡人過上好生活,於是玩命地幹活,用了兩年的時間,終於取得了老闆的信任,從前臺收銀員升做連鎖超市經理,他覺得自己終於能在老婆面前抬起頭做人,還想著再過兩年,跟老闆提開超市分店的事情,看能不能升成半個合夥人。但案件發生以後,節奏全變了。
最開始是小樓裡面的鄰居,同情他的是有,不過說閑話的更不在少數。
“我老婆家的條件比我好很多,她是富養長大的,如果不是因為我們是中專同學,根本不可能追到她。她父母本來就不同意我們在一塊,她性子倔,堅持了下來,但是結婚以後就後悔了,和我媽處不來,又一直說我買不起房子,家裡沒少吵架。”
這事我倒是有所聽說,賴佳麗是個公主脾氣,案件剛發生的頭幾天,她在樓道裡看見警察來回問詢,那哭聲誰聽到頭都要炸了,天天委屈得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