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有人循循善誘,一遍遍哄著災民們拿田來換糧食。田是死的,人是活的。即便沒了田,到時候逃命去北邊的永寧縣,一樣能開荒不是?
齊鳴是最先聽說這些流言的,他也叫人澄清過,可卻絲毫不見效果,眼見事態不對,他才趕緊過來稟告裴杼。
裴杼拼命忍著才沒發火。
背後之人真是好算計,不僅想貪了百姓的田,還想將幽州拖下水。若是如了他們的意,幽州未免太好欺負了些。
氣過頭之後,裴杼反而冷靜了下來。
他讓齊鳴帶人下去,重申滄州糧食足以賑災,讓災民們千萬別被蠱惑著典當田契,甚至抓了幾個故意散播謠言、蠱惑人心的惡徒。
擔心災民們不信,裴杼甚至放出話:“便是餓死衙門諸官吏,也不會餓死百姓。”
災民們盡管不信衙門的人真被餓死,但是聽到這番斬釘截鐵的保證,終於稍稍心安,捂緊了自己的田契。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他怎麼敢放出這番話?”州衙中,錢別駕自然沒有錯過看裴杼的熱鬧。
盡管裴杼再三許諾糧食足夠,可在錢別駕看來,這種口頭保證沒有任何作用,等到下回借不到糧食,裴杼便知道厲害了。
上次是他被裴杼的三言兩語給蠱惑了,事後經馬巍遠一分析才明白過來,裴杼這小子初來乍到的,估摸著就是聽到了些似是而非的話故意乍他。也怪他糊塗,竟然真被裴杼給哄了過去。再有下次,他絕對不會再上當。
馬巍遠也知道裴杼正盯著錢別駕,他自然是不想讓裴杼得意的,故而再三叮囑:“裴大人若要吩咐什麼,你只管去做,切莫違抗他的意思。做與不做,是態度問題;但做得好與不好,便是能力問題。”
裴杼只是欽差,即便滄州的人能力不足,料想他也不會拿這件事做由頭來殺人。
錢別駕兀自點頭,拍著胸脯道:“太守大人放心,這回我絕不會讓裴杼那小子稱心如意!”
馬巍遠點了點頭,忽然又吩咐道:“做事仔機靈些。”
錢別駕揣著手,樂呵呵道:“我辦事兒,您還不放心嗎?”
裴杼那小子幾次三番地壞了他們的好事兒,錢別駕如何能容他?若是沒有裴杼,滄州的事情早就解決了,何必像現在這樣束手束腳。
錢別駕自信滿滿,可是等兩天之後裴杼再次找上他時,才聽了一句他便已方寸大亂,哪裡還顧得上自己先前的豪言壯志?
裴杼又讓他借糧了,而且點了名,讓他只找城中的大糧商鄭斌借糧。
鄭斌同州衙、同錢別駕等人的交情,不可謂不深。錢別駕疑心裴杼是不是又在詐他,但又實在擔心對方真的查出點什麼。這事兒若是張揚出去,他跟太守都得死無葬身之地。
不知底細的情況下,錢別駕唯有沉默。
裴杼端詳著他的臉色,忽然獅子大開口:“十天的糧食,錢別駕應當能借到吧。”
錢別駕氣急:“如今哪有那麼多的糧食?”
“旁人或許沒有,但這個鄭斌一定有,錢別駕跟馬太守不是最清楚嗎?”
錢別駕心裡咯噔一下,裴杼知道了,他肯定知道了!可裴杼才來滄州多久,他又是怎麼打聽到這麼多的?這人難不成真有三頭六臂?
再之後,錢別駕甚至不知自己是如何胡亂應付的,又是怎麼被裴杼身邊的人給帶下去的。他有心想去找馬巍遠商議,可裴杼卻壓根沒有給他這個機會,直接命江舟將其帶去了鄭家。
錢別駕也想跟鄭斌細說,可旁邊有個江舟盯得死死的,他壓根不敢多說一句,免得多說多錯,被迫一副公事公辦的語氣,用身份壓著鄭斌掏了糧食。
“讓你拿你就拿,哪來這麼多廢話?”步步緊逼之下,錢別駕性子也暴躁起來,對著鄭斌沒了好臉色。
鄭斌只覺得古怪,明明事前商議好的,再餓那群人幾天,田契就能收上來,賑災不利的鍋也能甩到幽州頭上,可錢大人為何不按照約定來辦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