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堯叟看得頭暈目眩,但還是趕緊穩住了身子,拉來小廝,嚇得嗓音都啞了:“趕緊去請大夫!”
說完又將裴杼帶回了廂房,命讓他先躺好。徐堯叟對著裴杼的傷口唉聲嘆氣,甚至不大敢看。可不看吧,又擔心;看了吧,又覺得心疼,怎麼能傷成這樣呢?
等朱武將前因後果解釋清楚後,本來還有些畏懼丞相府勢力的徐堯叟直接拍案而起:“真是一群畜生,叫他們死得這麼痛快,實在是便宜他們了!”
十幾條人命啊,這這麼被殘害了。如此不聲不響地死去算什麼報應?就應該將他們拉到菜市口,淩遲處死才解氣。
裴杼神色蒼白地躺著,他今日的經歷有些不同尋常,給他的觸動甚至大過了身體上的痛覺。疼到現在,裴杼感覺自己好像已經失去感知能力了,只是覺得有些倦。
他也知道師兄是在擔心自己,遂扯出一絲笑來:“他們過些日子便能得到報應了。”
“你且關心關心你自己吧!”徐堯叟壓根不想讓裴杼開口,聽他這有氣無力的聲兒便心驚膽戰的,“少說話,先儲存體力。”
裴杼安慰道:“我知道師兄關心我,但真的是小傷。”
“快閉嘴!”徐堯叟急得瞪了他一眼,不許他亂動,什麼小傷,都見骨頭了怎麼可能是小傷?他又急又氣,但也不知是氣裴杼多一點,還是氣自己多一些。先生可真是疼這小子啊,身在永寧縣還不忘巴巴地送信過來,千叮嚀萬囑咐,讓他務必護好這家夥。
同門師兄弟中,有這份待遇的可是獨一份。這會兒便已如此受寵,若是再跟著先生學幾年,豈不是要騎在他們這些師兄們頭上作威作福?
徐堯叟又是好一陣的拈酸吃醋,可轉過身對著裴杼那張蒼白的臉,又說不出什麼重話,只能對著丞相府一通咒罵。
說來說去,還是他的錯,若是他今兒沒有因為那副畫失了智,小師弟也不會遭此劫難了。好在朱武及時將人救下,否則他連裴杼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有劫後餘生之感的,遠不止裴杼一人。
沒多久大夫便過來了,見他對著裴杼的手直皺眉,徐堯叟甚至已經能把自己嚇死了,他小心地求證:“大夫,我師弟這手還有得治嗎,是否會影響寫字?”
老大夫嘆息一聲:“治倒是有的治,只是這陣子得吃點苦頭,少說得一個月才能癒合掉痂,掌心會留下癜痕,將來寫字上多少也是有些妨礙的,想要完全恢複多半不可能。”
裴杼聰慧的腦袋瓜飛快轉了起來,這樣一來,即便日後有人發現他跟原主字跡不同,不是也有了藉口?看來也不盡是壞事兒。
而徐堯叟卻感覺天都塌了。
對他們讀書人而言,傷了寫字的手,那就等於是毀了容,先生還不知道要怎麼罵他呢!
裴杼那小崽子還在說風涼話呢:“沒事的師兄,我本來也不喜歡寫字兒!”
徐堯叟恨鐵不成鋼:“你懂什麼!”
他還是不死心,等裴杼上完了藥後便將先生帶去了別處,仔細詢問可有什麼別的修複之法。若有的話,便是花再多錢也值。
三人在屋外商議,落了單的裴杼卻沒了方才若無其事的勁兒,直勾勾地對著屋頂,腦子裡一遍遍重複著那燒紅的鐵塊和森然的刀光。若非朱武及時趕到,他早已沒命了。今日之事,固然是因他不小心導致,但更多還是因為自己太過弱小。
梁國官場就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弱則弱,強則強,沒有任何中立者。而所謂強弱,無非在權勢上。
權勢這個東西,他可以不在意,但是不能沒有。裴杼望著自己險些殘廢的右手,忽然無比堅定,他不能在這樣渾渾噩噩下去了。
一個時辰後,休息妥當的裴杼在朱武的護送下順利回了進奏院。雖然住在這裡他也不是很喜歡,但若是繼續留在徐家,對他師兄也不大好。再者,他這位師兄也太喜歡唸叨了,光是這陣子忌口的東西便反反複複的叮囑了好幾十遍,裴杼被他念得耳朵都要起繭子。
杜良川見他回來,像是見到了鬼,滿臉不可置信。
裴杼覺得好笑,轉過身,光明正大地任由他打量,甚至反問道:“怎麼,杜別駕看到我回來,似乎很驚訝?莫不是覺得我會死在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