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相認一更)
裴杼趁其不備,一把將詩稿拿了回來。
他其實不太想跟徐堯叟說話,裴杼脾氣是好,卻也不是逆來順受之人。徐堯叟一聲招呼都不打便進了自己屋子,還亂動他的東西,明顯不是什麼好人。
熟不知徐堯叟急得都快上火了,全然拋下自己大理寺卿的體面,眼巴巴地跟在裴杼身後追問:“問你話呢,這詩稿子你究竟是從哪兒拿的?”
“什麼拿的,這是家裡人送的!”
具體哪個,裴杼偏不說。
“家裡人……?”徐堯叟根本不信,他師父家裡只有兩個不成器的兒子,那兩個兒子,不提也罷,反正如今已經被貶下去京外了。自從他師父失蹤之後,徐堯叟天南海北地派人打聽,生怕他被皇帝私下滅了口,可他先生就活像是人間蒸發一樣,真就一點訊息也沒有。
故而在裴杼這兒看到師父的字跡後,徐堯叟才會激動成這樣。
他出身貧寒,是師父一手教導成才的,師父雖然嚴厲,到待他恩重如山,他待師父也猶如生父。只是自己這位師父性情極為剛強,聽到大師兄被皇帝處死後,師父竟然大發雷霆,直接在朝堂上指著皇帝的鼻子怒斥他是昏君。
當日跪在宮外為先生求情的官員學生們足足磕了一天的頭,才勉強保住了先生的性命。
彼時,徐堯叟還只是個外地官員。聽說這事兒之後火急火燎地遞上奏書往京城趕,可回去之後已經來不及了。
他先生失蹤了。
打那時起,徐堯叟就沒見過他先生。如今好容易有了線索,徐堯叟怎麼可能會放過?他緊跟著裴杼,喋喋不休,“你老實交代,寫這些詩詞的人究竟在何處,我找他有要緊事。”
裴杼哼了哼:“有什麼要緊事,你只管告訴我,他如今聽我的。”
徐堯叟不客氣地笑出了聲,聽他的?裴杼也真敢說,他受先生教導這麼多年,可從來沒見過誰能把先生馴服。不管是他們這些學生,還是先生的兩個兒子,從來都只有被先生罵的份兒。即便是當朝皇帝也從沒得過好臉色,誰能管得住他啊?
裴杼本來是想要晾著他的,但見徐堯叟這不依不饒的樣子,忽然也起了試探的心思:“你如何關心他的去處,又是他什麼人?”
“我是他弟子。”徐堯叟見裴杼狡猾問不出什麼,也不端著什麼架子了,“我同先生情如父子,前幾年我外放任官期間先生因故失蹤,我幾番苦尋都無果,心中實在難安。今日貿然來訪是我的不對,沒有告知你一聲便翻了你的東西,也是我無禮。可我也是一時情急,還望你能諒解。”
“他還有你這樣的學生?”教得出大理寺卿,真了不得,裴杼嘀咕著,“該不會真的像他說的一樣,桃李滿天下吧?”
徐堯叟敏銳地察覺到,裴杼這廝似乎並不知道他先生的身份。
其實這也並不奇怪,裴杼本就初出茅廬,即便掛著裴家的名兒,到底跟裴家沒有多少關系,小門小戶出來的,對朝堂上的事情更是一無所知。先生若想瞞著他,簡直易如反掌。
瞞著就好,說明先生根本沒把他當自己人,裴杼嚷嚷的再親切,終究還是比不過自己這個入室弟子得寵。
徐堯叟穩穩地贏了一次,既然先生要隱瞞,徐堯叟當然得幫著。
雖然不知道皇帝還想不想報複他先生了,可看他那喜怒無常的性子,先生還是繼續隱姓埋名躲著好,如此方能保全性命。徐堯叟半真半假道:“是我從前未入仕途前拜的先生,他在老家確實有不少學生,後來因為得罪了人,被迫離開了故地。我們對此十分擔憂,迫切想知道他過得到底好不好。”
“好著呢,一天三頓從來不會虧了自己的嘴,只是喝酒從來沒節制,幸好如今被我管著,一天只能喝一杯。”裴杼見他神色不似做假,也漸漸歇下警惕。
徐堯叟:“……”
被管著?怎麼聽著越大不像他先生呢,他先生那種酒蒙子還能忍得住一天只喝一杯?騙人的吧,先生憑什麼要聽裴杼的?
不過,只要先生能平平安安,徐堯叟就已經心滿意足了。
他心情一鬆快,又問了裴杼:“那你是先生新收的弟子吧?”
裴杼點了點頭,應付了事,並不想透露太多,因為他其實能隱約察覺出來,不管是華觀複還是王師爺他們,大概都不樂意同以前的人或者事糾纏。
原來真的是同門師弟,他們師門已經許久沒有新弟子了,徐堯叟忍不住擺起了二師兄的款兒:“師父才高,對弟子要求極嚴,詩賦、經義、策論無不得學精了才成。你年歲小些,能被先生收入門中必定有過人之處,但也不可為此驕傲自滿,須知師門中多的是才華橫溢之人。”
譬如他。
裴杼聽著聽著,忽然有些後悔。早知道他不說是華老先生的弟子了,誰知道華老先生收個徒還要求這麼多啊。
徐堯叟有心顯擺師父對他的精心教導,於是又說:“對了,你可曾寫過什麼詩沒?眼下先生不在,我身為師兄總該提點一番才行。”
“其實……”裴杼猶豫片刻,最終選擇坦白:“我不會寫詩。”
徐堯叟錯愕,他先生還會收一個不會寫詩的糊塗蛋當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