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的百姓不好集合,裴杼便讓魏平召集一下縣衙的差役跟城中參與訓練的新兵,照例,還是在城門處集合。
數百新兵迅速彙集規整,按著鼓聲指點就地演練。原本的木製長槍已經被胡人的長刀替代,剛得勝歸來的新兵們如今正戰意凜然,還欲跟胡人殺上一回,每揮一次刀都透著殺意 。落日旌旗,清霜劍戟,數百名兵卒吼聲震天,分明是血肉之軀,卻比鋼鐵洪流還要堅不可摧。
安平縣眾人目瞪口呆。
這……太出人意料了。永寧縣不是隻會借錢,求救,苦大仇深嗎?窩囊了這麼久忽然出息起來,誰能想到?
連杜良川確信了,胡人輸得不冤。這些人應當還是新兵,但不論是軍容、軍紀,還是這殺伐果決的打法,都比幽州那些守軍要強上一大截。
“這新兵是誰操練的?”杜良川問道。
“自然是……”裴杼下意識要說鐵牛先生,但瞥了一眼不懷好意的杜良川,忽然改了口,“自然是我練出來的,否則還能有誰?”
杜良川心想也是,自從裴杼就任胡人才接二連三地吃虧。他能練出這批兵,本就不足為奇。若是旁人,杜良川還能將其挖走獻給太守大人,但若是裴杼,便沒有這個必要了。
裴杼炫耀完了,便對著張縣令討好地笑了笑:“先前我與大人說好了,只要擊退胡人,這贈春坊便可重開。”
張縣令看了看左右,見他們猶在震驚中,便知道經此一事,他們也不會反對了。正好,他也想好好地出這口惡氣,再叫其他三個縣令知道,他們安平縣從來都不是孬種!
“本縣令一向信守承諾,既答應了給錢便不會食言。明日一早我送錢過來,並派工匠前去幫你修繕贈春坊,五日之內,增香坊必能重新開工。”
裴杼心中一喜。
成了,終於成了!
杜良川一聽,立馬跟著道:“既然你那什麼工坊能順利開工,又何必非得為著這點錢跟胡人鬧僵呢?不如各退一步,左右你們繳獲那麼多東西,也沒虧不是麼?”
裴杼臉色隨即淡了下去:“不成,要麼給錢,要麼滅口。”
杜良川勃然大怒:“你要錢不要命了?”
一直不出聲的鄭興成忽然開了口:“從前永寧縣上下倒是愛惜性命,但也沒人願意放過我們一條生路,死於胡人之手的百姓不計其數。死多了,如今眼裡便只剩下錢了。”
鄭興成目光幽幽,誰不喜歡錢呢?反正胡人從來沒放過他們,永寧縣早已無路可退,還不如放手一搏,多撈一筆是一筆,沒有什麼比手裡的錢更靠得住了。
魏平也笑了,只是笑得有些陰森:“他們殺了永寧縣近半數的百姓,永寧縣如今只要錢,已是便宜了他們。如此血海深仇在前,便是將寶日金千刀萬剮,做成人彘也不為過。”
杜良川驚愕不已。再抬頭,他發現這些人竟然都是這般態度,從上到下,都對胡人恨之入骨。
他毫不懷疑,若是胡人那邊拿捏著腔調不給錢,即便裴杼能忍,其他人也會悄悄弄死寶日金。
軟的怕橫的,橫的怕不要命的,永寧縣如今就是不要命的一群人。他們被欺壓得太慘了,自上而下都長出了反骨。事到如今,杜良川也怕了這群瘋子了,這些人沒什麼好失去的,可真牽連到他那就後悔莫及了。杜良川忙安撫裴杼:“你先別動寶日金,看好你的人,我即刻回州衙請示太守大人。”
裴杼伸手,示意他自便。
張縣令也是看的一愣一愣的,他為官多年,還沒看到過哪個人在自己上峰面前如此放肆,裴杼這小子難道就不怕嗎?
好像還真沒什麼好怕的。永寧縣縣令考評年年都是最末的,請求援軍永遠是請不來的,碰上天災人禍想要減免賦稅,那也是不能夠的。永寧縣本就是被幽州舍棄的外牆,是州衙將其拱手讓與胡人以換取和平,這事兒做的不地道,永寧縣人心中有怨實屬正常。
已經沒有什麼好指望的,怪不得裴杼能這麼橫呢,擱他身上他也得橫。
被永寧縣的人客客氣氣地送走了之後,張縣令還有些飄飄然,他今日的待遇可比杜大人高多了。
翌日一早,張縣令果然信守承諾派人過來了,梅燕娘等也特意從安平縣趕來幫忙。
與此同時,永寧縣大敗胡人的訊息也迅速在周邊幾個縣傳開。眾人對此褒貶不一,但安平縣跟永寧縣的百姓卻振奮不已,對即將重開的贈春坊也期待十足。
胡人都被打成這樣,短時間內多半不敢再搗亂了,他們只要守著工坊,看看這東西究竟是不是跟裴縣令說的一樣掙錢。
晌午過後,杜良川去而複返,這次依舊想讓裴杼放人,但是吃相好歹沒有那麼難看了。
“你既要贖金,便以永寧縣開採的金銀礦抵押吧,這也是州衙最大的讓步,望你們好好斟酌。”
裴杼沒想到還有這樣的峰迴路轉,他的礦終於能回來了?好事啊。
可裴杼還沒開口,鄭興成便嫌惡地道:“這本就是永寧縣的礦,用本縣的東西換取戰俘,州衙未免欺人太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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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興成:得加錢!
杜良川:……誰能過來管管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