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嬤嬤視線移到榻上,沒看到夫人,耳朵聽到內室裡傳出細微的水聲,她朝主位的都尉大人行了行禮,才進到內室,就見周夫人低頭用清水潔面。
徐嬤嬤趕忙上前幫夫人淨面。淨面後,夫人坐在梳妝臺前擰開一瓶玉容膏,狠剜了一大塊抹在頸側,對著銅鏡仔細撫平每一道細紋。
徐嬤嬤眼觀鼻鼻觀心地站在一旁,靜默不語。多年服侍夫人的經驗告訴她,這會兒她與其離開,不若安靜的讓人忽略她的存在。
“夫人為何不願意去?難道忘了我之前說的話了?”都尉大人沉聲問。
都尉夫人涼涼道:“我為何要去?你平日裡不是最煩我站著都尉夫人身份行事。”她孃家那邊隨便做點什麼,他都回來給她臉色,現在倒是好了,一名醫娘而已,他竟然要她去縣衙走一趟。
想到這,周夫人更氣了,停下手中動作,譏諷道:“我知道你要說什麼,但曹娘子給我看診治病,就跟布莊東家賣予布料,銀樓賣我首飾一樣,都是買賣罷了,怎麼不見你讓我多管一下布莊和銀樓家東家的事呢!”
“夫人,這話你不覺得有些無理取鬧嗎?”都尉大人臉色通紅,瞪眼看向坐在梳妝臺前的女子,“曹娘子可是會醫,且治好了你的舊疾。”
“我與她不過是銀貨兩訖的生意!”周夫人起身,看向都尉大人,“再說,她不也沒能讓我懷上孩子,她倒是讓都尉大人龍精虎猛,沒少去後院和外面的各小娘那留宿!”手不由撫上了小腹。
室內突然靜默,更漏滴水聲突然格外清晰。
都尉大人怒吼:“夫人慎言!”
徐嬤嬤聽到夫人言語間如此不待見妾室和外室,卻又安排桂枝去蒼窘院。想到桂枝可能淪為妾室,手指死死掐住袖口。
都尉大人看向周夫人的眼神銳利,周夫人被他看得心慌,側身避開了他的打量。
“曹娘子的案子,你插手了。”都尉的聲音冷如刀鋒。
周夫人沉默,沒說話。
站在一旁的徐嬤嬤卻是陡然一驚,只能僵直地站著,身為夫人身邊得用的管事嬤嬤,她的確並不知道此事。
“白日裡你都在宴客,如何有時間……”都尉大人話語一停,突然想起一幕:“……你中途出去了一趟,卻沒帶徐嬤嬤,”銳利的眼神掃過一旁低垂著頭的徐嬤嬤,冷哼一句:“沒想到夫人身邊的能人不少。”
周夫人輕笑:“老爺這話說的,妾身不過順水推舟罷了。”
“你!”
“老爺與其在此著急,不若去縣衙打招呼,反正他們給我面子不也是看在老爺的官職。”周夫人拿話刺道,若說剛嫁來胡家時,周家比胡家還強一些,十餘年過去了,胡家起來了,但是周家卻是越發頹勢。孃家人借都尉大人的勢,她可沒少因此受都尉大人的氣。
“你簡直不可理喻!”都尉大人甩袖離座,袖風帶倒案上茶盞,碎瓷濺落一地。
迴廊燈籠被夜風吹得忽明忽暗,院子裡的丫鬟們都瞧見了都尉大人憤怒離開的身影,沒得主人的吩咐,卻是不敢動彈半分。
周夫人緩緩走到床邊坐下,挺直的脊背鬆了下來,哭訴道:“嬤嬤,他若是軟言軟語跟我說,我是願意幫曹娘子的。”指尖將錦被揪出褶皺。
徐嬤嬤也不知道說什麼好,她也被適才的訊息驚到,這會兒心緒混亂的很,不走心的出言安撫:“夫人莫哭了,老爺這也只是氣頭上。”
說實話,當夫人說出曹娘子治好她的舊疾只是銀貨兩訖的買賣時,她心突然哇涼哇涼地,別人不知道,她是知道的,這崩漏的舊疾可困擾了夫人許久,她甚至還去外地求醫過,卻都沒能治好。
現如今曹娘子落難了,夫人不聞不問就罷了,在都尉大人提出讓她去關心一番時,她說出來的話語,真是……
徐嬤嬤擦拭著周夫人臉上的淚痕,布巾氤氳了淚水的痕跡,一如當年她親自為尹紅擦拭掉的淚痕一般,滾燙的指尖都疼,尹紅舍棄了清白讓夫人免於遭難,如今淪落到柏蘭巷茍活,夫人是不是也覺得這是她們這些家生子的宿命?
想到此,徐嬤嬤突然有一種不想獨自面對夫人的想法,她安慰道:“夫人別哭了,不然明日睡醒眼睛該腫脹了,明日您還要去參加錢員外家的宴席。”
她這話一說,周夫人立馬停止了哭泣,可以說是收放自如。
徐嬤嬤:“我這就讓丫鬟們進來服侍夫人寬衣。”
“嗯。”周夫人挺直脊背,燭光將其影子拉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