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說到了皇帝痛楚,他微微閉眼,眼下是深深的青黑之色,半響才嘶啞道:“都知道朕捨不得,可朕又有何辦法?諸多大臣、王宮將候都紛紛上書請求朕應允了公主和親一事……”
白雲起聞言神色一冷,寒聲道:“這些人是刀子沒刮在自個身上不知痛楚。若他們執意如此,皇上不若選其中一身份貴重之人送往柔然以為質子,等兩國聯盟穩固、擊退敵軍時再風光迎回。我想,這些大人既然如此為國著想,應是願意以身作則的。”
不得不說,這是個損招,皇帝聽了心裡是極為舒暢,恨不得就用這個辦法做了,讓這些人也體會體會自己的難處。
可他不能。
白雲起也知道這個提議根本不可能被採用,說出來也只是出出氣罷了。
禦書房內氣氛緩和了些許,白雲起見皇帝不像剛才那樣冷然嚴肅便趁機又道:“不光是臣婦捨不得公主,將軍與大哥同樣如此。”
“他們?”猝不及防被提到了兩個兒子,皇帝恍惚了一下,再看眼前那人時呼吸突然一窒,急忙追問:“今日昭兒和太子怎不曾來覲見?”這樣的大事,若那兩人在,不會讓她一人來勸說。
白雲起無語,只是看著這位一國之主,這位人父。
皇帝臉色一白,忍不住後退幾步,直至撐住禦桌才勉強止住,手指顫抖:“他們……”
他似乎不敢置信極了,畢竟兩個孩子從來都聽話,未曾有逾矩的舉動。
白雲起幹脆點頭,坐實了皇帝的猜測:“是,將軍此時應已至邊境,柔然大王子也已離京,若路途順利,怕是已經離開大啟國境,回到柔然了。”
“你們,你們怎麼敢!”皇帝怒吼一聲,震得禦書房外候著的李公公渾身一抖,汗如雨下。
他的小徒弟顫顫巍巍地遞來手帕:“師父,皇上發怒了……”
李公公瞪了他一眼,低聲罵道:“捂住耳朵,什麼也別聽!”
小徒弟乖乖照做,可身體還是抖著。李公公亦然,按照往常,他早就請旨進去了,但今日……李公公狠狠閉眼,只當作什麼也不知道。
他的袖子裡還藏著皇後懿旨。
禦書房內,皇帝悵然若失地倒在龍椅上,全身倚靠龍椅支撐恍若無力:“這可是欺君之罪,你們怎麼敢的啊……”
白雲起趁皇帝失神悄悄動了動手腳,換了個姿勢繼續蹲著。
待調整好姿勢,白雲起重整旗鼓,繼續追擊:“皇上,此事已經發生,再想原由也已沒有意義了,不如想想後面該怎麼下令佈局,減少損失。”
皇帝昏昏沉沉地看了這女人一眼,之覺得當初自己是鬼迷心竅才會給養子賜婚,得了個口齒如此伶俐的養子媳婦回來。
他閉眼不敢面對現實,兩個都是精心撫養的孩子,一個是未來的國主、他的接班人,一個是戰功赫赫、幾次生死護國的忠將之後,無論是哪一個有半點損失他都不願。
這和用鈍刀子割肉有什麼分別?
原本一個女兒就已難割難舍,更別提三個一起搭了進去。
誰也沒說過為人父還會遇到這樣的挑戰啊。
皇帝默然,半響才問:“那柔然那邊呢,他們的意向如何?”
聽到這話白雲起眼前一亮,知道皇帝已基本被說服了,只差最後一擊,她忙道:“忽木倫此刻離京已經說明與大啟結盟之心。將軍與之約定,大啟軍隊為主,柔然側面輔助並探查各部落動向。”
行吧。
皇帝無力地擺了擺手,孩子長大了,他這個老頭子是徹底管不住了。
白雲起終於起身,蹲太久了,她半邊身子都已經酥麻,不得不找了個借力點倚靠。
皇帝見她這般可憐樣,憤怒又無奈的心境卻鬆了鬆,喚來了李公公送她出去。
李公公一身肥膘到底不是白存的,白雲起靠得十分穩,一邊搭著李公公的拂塵一邊朝外走。
直到離開禦書房的地界,李公公還猶被帝王之怒的威懾若震,拍著小胸脯道:“我的乖乖誒,咱家就沒見過皇上發那麼大火後還能安然無恙走出的人,夫人的膽子可真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