況且他若想堂堂正正地下山去,也非走這條路不可。
“蒲黨那邊,殿下是怎樣想的?”
“我並不怎樣想,”他先是看了眼沈琅,隨後又對著薛鷙微微笑著,“本王如今是天子輔弼,自然一切要以小聖人為先,薛副將若是肯親近蒲黨,倒是也一條好路,看你自己想怎麼走罷了。”
他這語氣,顯然是不肯多談了。
沈琅知道那日因自己不肯跟他同去南邊,豫王心裡不免對他生了幾分嫌隙,況且豫王對薛鷙並不熟悉,自然對他也就沒有信任二字可言。
因此他也不再多說什麼了。
薛鷙一對上豫王,必然是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不過這些日子並肩作戰下來,他倒是對那洪錚洪將軍有了幾分感情。
見他面色灰白,眼神也失了銳度,薛鷙上前問他:“老東西,你身上那傷怎麼樣了?怎麼才幾日不見,臉色就變得這樣差。”
“不礙事。”洪錚微微撇眉,“你也給我放尊重點。”
豫王道:“這幾日你就不要動了,在東都好生調養,眼下北征迫在眉睫,將軍務必保重身體。”
那洪錚朝著豫王抱拳作揖:“末將定不辱命。”
……
由那幾個兵燹之城出來,所過城池因尚未受戰火波及,倒還算得上是閭閻撲地,只是過路的百姓個個都面有惶惶之色。
及至襄陽城中,之間道旁市肆林立,竟還是尋常年月那般“絃歌不輟”的景象。
他們的馬車才剛進襄陽不久,便見天子的禦駕遠遠地,聲勢浩大地親迎了出來。
天子親臨,眾人自然也不便再乘車慢行,豫王讓親隨到後頭叫了薛鷙出來,而後領著他一道上前,對那小皇帝行了叩拜禮。
那小皇帝還不說“免”字,薛鷙便抬頭悄悄看了他一眼。
只見這小人身披華袞、頭戴旒冕,臉埋在那十二旒搖顫著的陰影裡,即便如此,那也是很天真、很稚嫩的一張臉。
見他抬目偷看自己,那小皇帝的眉毛一撇,皺眉道:“放肆!”
他身側那太監得了轎輦上太後的眼色,忙上前勸道:“陛下,薛副將出身草莽,這初來乍到的,不懂規矩,也並非是他故意。”
小皇帝“哼”了一聲:“這兒不好玩,朕要回金陵去!”
那臺轎輦上的太後又一次讓宮婢掀開了薄紗遮簾,只聞得聲音,就能想到那必定是張很不茍言笑的臉:“皇帝。”
“不要胡鬧。”
“薛副將退敵有功,臨危制變,衛黎民安康,毋得輕慢。”
她一開口,小皇帝的神色就變得有些怏怏的,大約是終於想起了昨夜太後等人對自己的叮囑,他先是不耐煩地開口道了句:“皇叔免禮,薛副將免禮。”
而後他越過前頭的豫王,反倒來到薛鷙面前,沒什麼誠意地虛扶了他一把:“薛將軍辛苦。”
他偏用那孩子氣的童音說著大人的話:“朕已讓他們在襄陽城內設下了洗塵宴,專為犒勞將軍此番的英勇。”
……
到了夜裡,那襄陽知府衙門內宅之中,果然備辦起了宴席。
薛鷙和沈琅入府時,只見那花園裡,四處懸起錦障,一起樂人在其中吹彈歌舞,好不熱鬧。
席案上更不必說,放眼望去,全是一色的水晶盤、碧玉杯、紫金壺,盤中佳餚美饌,更是擺得花團錦簇,那山珍海味,倒像是從五湖四海運來的。
薛鷙看見這些,忽地便斂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