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琅不輕不重地打了一下它的狗頭,讓它住嘴。
豫王的目光在阿憨身上停了停,他問沈琅:“怎麼忽然想起養狗了?”
“河邊撿來的。”
“我是說你看起來不大像是會撿野犬回家的人。”
沈琅解釋說:“我這裡正缺一條看家護院的狗,如今世道也亂起來了,最近半月東都城常有穿窬之盜出沒,不得不防。”
“你一個人住,是要小心些。”
兩人說著便一道上了二樓茶廳。
“很久沒過來了,”豫王呷了口茶,而後才道,“你近來怎樣?身子如何?”
“都好。”
沈琅接過金鳳兒點的第二盞茶,而後問:“北邊情勢怎樣?”
豫王放下茶盞,輕輕搖了搖頭:“你想必也有所耳聞,韃靼舉兵進攻北部邊境,屢次騷擾大同、宣府、延綏幾個沿邊重鎮。”
“延綏沒守住,昨夜城破,陸驍暘被韃靼一槍打下馬來,好在暫時有副將樊湛頂上了,如今由他帶兵死守綏德,不知還能撐住多久。”
沈琅皺眉:“上京那邊呢?”
“昨夜朝官上諫,勸皇帝禦駕親徵,”豫王的眼神裡帶著幾分輕蔑,“可是他病了這麼久,比從前更要怕死了,怎麼可能去呢?”
“我猜至多半年,綏德也要守不住了。”
“他們棄了上京城,下一個便是東都,”豫王又道,“我那位皇兄下令,將東西南三個方向的兵力都急召了回來,打算南下,把北邊城池拱手讓給韃靼。”
沈琅沉吟了片刻:“若一味只是逃,江山易主,只是早晚的事。”
豫王冷笑:“過了太久安生日子,他們沒人願意冒險,若將這些兵力調去前線,萬一再被攻破,大寧朝不日便會覆滅,可若儲存剩餘兵力,逃到南邊建立新都,或許還能相安無事幾十年。”
“他們那些人嘴上自然都不說自己怕,只冠冕堂皇地說什麼,‘留得五湖明月在,不愁無處下金鈎。’”豫王嗤笑了一聲,“說的倒是比唱的還好聽。”
沈琅終於問他:“殿下是怎麼打算的?”
“明面上那些地産鋪面先不動,你幫我出面,將你手裡那些鋪面田地先分次折價賣了,別叫人看出什麼端倪。”
“眼下他們放出去的訊息,是朝廷還要派兵死守,陛下不日便會禦駕親徵。趁著底下這些人還沒亂起來,帶不走的資材你都看著折價換成現銀。”
沈琅:“……好。”
他記得駐守西衛所的武將洪錚曾是豫王一手提拔起來的,但這件事豫王藏得很好,只有少數幾個人知道。
沈琅看著對面的豫王,忽然說:“若是殿下留下來,守住東都……”
他知道豫王有野心,否則他當初也不會選擇跟著這個人。
豫王聞言也看向了他:“離京時,皇兄私下裡曾給過我一封密詔,太子年幼,等他壽終,本王就是新帝的攝政王。”
沈琅:“太子如今才不過七歲,有蘇蒲兩黨在,若真有那一天,殿下夾在其中,幼帝必然更親近外戚蒲家,蘇黨的勢力在朝中也是盤根錯節……”
“你是說本王的攝政王做不了兩日?”
“我是替殿下感到不甘心。”沈琅說,“若是能得到洪將軍的助益,守下東都城,此時再入上京,比之退到南邊,在蘇蒲兩黨夾縫之間求生息,殿下覺得孰優孰劣?”
“若守不住呢?”
沈琅頓了一下,而後道:“那也名垂青史了。”
“楫舟,”豫王忽然笑道,“你真像紀秋鴻能教出來的學生。可惜本王並不是什麼忠烈,我和他們一樣,也是貪生怕死之輩。”
他看著沈琅那張臉,又道:“韃靼此次率領了數十萬兵力,而洪錚所率領的西衛所駐軍兵力不過兩萬,要怎麼守?”
“再說糧草、兵馬……大寧已有三四年都拖欠軍餉了,不少人都做了逃兵,兵疲馬乏,洪錚如今手裡恐怕連兩萬人也沒有了,要怎麼打,楫舟?”
“你告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