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雯錦看向李雲蔚,見他也沉默著,並沒有要幫自己的意思,她幹脆抹了把眼淚:“好啊,你們都不管,那我自己去把他刨出來,我倒要看看他到底是怎麼死的!”
說完她便哭著轉身跑出去了。
薛鷙只覺得頭疼,他用掌跟重重拍了兩下自己的額頭,自從天武寨裡的日子好過起來以後,他已經很久都沒有感到這樣焦頭爛額過了。
“薛鷙,”李雲蔚忽地又問,“到底怎麼了?”
薛鷙沒說話。
李雲蔚於是很敏銳地猜到了:“和沈琅有關?”
薛鷙知道李雲蔚的為人,也知道他跟這個同宗表兄弟,其實並沒有那麼親,於是頓了頓,終於開口道:“沈琅他父母……是李崧害死的,他阿孃當時懷胎五月,他連人家肚子裡的都剖出來了,那樣慘虐至死。”
李雲蔚睜大了眼:“怎會這般……”
“我以為都跟他談妥了,誰料他竟全都是裝出來的,”薛鷙說著忽然冷笑了一聲,“早知那日也不要心軟,一早就把他捅死了喂野狼,也沒現在這些破事了!”
李雲蔚還是覺得有些不可置信:“他一個……他那樣的腿腳,身子又孱弱,怎麼殺得了李崧?”
“我倒也想問,金鳳兒我也審過了,他說是他在李崧的茶盞裡下了砒|霜,我估摸著是讓誰去廚下偷來的耗子藥。”
薛鷙話音剛落,便見外頭有個小土寇突然跑進來道:“不好了大爺、三爺,李家那個妹子要上吊尋死,方才被我和二牛割斷了繩子救下來了,誰知她這會兒又鬧著要撞牆去。”
頓了頓,又急忙說道:“除了這個,後山墳地那兒還有四個漢子扛著鋤頭過去,說是要刨墳驗屍,瞧著都是跟著李崧兄弟來的那幾個人……”
薛鷙站起來,吩咐他道:“你去叫十來個人去把他們攔住。”
轉頭又對李雲蔚道:“雲蔚,我求你去勸勸李雯錦,我心裡已經夠煩了。”
李雲蔚當年家住得離薛鷙這裡遠,因此與住在他隔壁的李崧一家的關系也淡,倒不如薛鷙和李崧兩個處得好,這事他不好評判誰對誰錯,事已至此,自然是能補救的先補救。
“好。”他說。
……
當日夜裡,薛鷙氣不過,還是找過來,然後一腳踢開了沈琅的房門。
屋裡不知什麼時候被收拾幹淨了,只是依然還殘存著幾分淡淡的血腥氣。正如這股揮之不去的鮮血的味道一樣,縈繞在薛鷙心口的那股憤怒和失望也並沒有消散,反而因為時間的推移而愈演愈烈。
對沈琅來說,李崧只是一個必須要除之而後快的血仇之敵。
可對他來說,他卻是年幼時那個很仗義、很疼他的李大哥。薛鷙記得很清楚,阿孃過身後的一段時日,阿爹整日只知道躺在榻上,滴水不進,大爹爹也總不說話,一起來便去了田裡。
他本想自己煮些東西來吃,可開啟米缸,裡頭卻早就空了。他和兄長兩個人餓得半死,到最後連樹葉子和草根也往嘴裡塞。
當時被來找他玩的李崧看見了,這人偷偷摸摸地回家拿出了兩張餅,塞給他和兄長,那年頭誰家的口糧都不多,阿孃在世時,也常教導他,叫他不要隨便亂拿別人家的東西。
可他那時候年紀小,熬不住,又實在太餓了,拿過餅,就狼吞虎嚥地吃了起來。
第二日,李崧找了個藉口,又往他家裡來了一趟,臨走時特意叮囑薛鷙去看看米缸,薛鷙回去看了,裡頭竟憑空多出來半缸粟米。
類似這樣的事還有許多。
薛鷙從來便是個愛憎分明的人,誰用一分真心對他,他必定報他十分的恩情。他自以為對於李崧的事,他已經枉顧底線在向沈琅讓步了。
直到今日,他才終於肯相信,興許沈琅真的對自己一丁點愛也沒有,如果愛自己的話,他就不會這麼任性,不會不為自己考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