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琅的表情始終都是淡的,他心裡想“淮南麼”,面上卻露出一點笑模樣:“我哪有二爺想的那麼壞?求二爺高抬貴手,別要殺我。”
仇二氣得轉身,原想找個物件踢翻了示威,可一想到這屋裡的陳設都是他大哥用體己錢補貼的,便只好咬牙踢了一下空氣,然後一言不發地撞開兩人,沉著臉走了。
金鳳兒這會兒才提著食盒匆匆趕回來,正撞見仇二怒氣沖沖從他們哥兒屋裡出來,心裡一驚,好在扭頭一看沈琅人還好端端地就在門口坐著,並沒有少塊皮,這才松一口氣。
“哥兒……二牛哥,你們今天怎麼有空過來?”金鳳兒朝他們寒暄一笑。
二牛上來一拍他肩:“大爺臨走時讓咱們在這一片守著,說是怕有人來找你們主僕麻煩——說起來,你都多久沒到我那兒吃酒了,今夜若得空,咱們約著石頭他們一塊打雙陸唄。”
金鳳兒笑:“我得空一定過去,今日多謝你們照看我家哥兒。”
說話間,二牛和那年輕漢子悄沒生息地瞄了沈琅好幾眼,不小心就和沈琅對上了眼,二牛有些結巴地:“你們哥兒……生得好、幹淨啊,怪不得大爺……”
沈琅忽然出聲打斷:“你叫二牛?”
“是、是。”二牛傻笑了一聲,指了指旁邊那個,“他叫禾生。”
“方才多謝。”
“師爺和咱們客氣什麼,都是分內的事兒。”二牛拉了拉旁邊那人的胳膊,示意他也吭一聲。
可那名叫禾生的小土寇,只因為沈琅方才對著他們笑了一笑,便覺得脊背發麻,魂已酥掉一半,張嘴也是支支吾吾的,怎麼也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平日裡挺能嘮嗑的人,”二牛笑他,“這是怎麼了,掉魂了?”
禾生臉漲紅,反手往二牛身上打了一下,催促道:“走了,該換值了。”
“行,”二牛立即說,“那咱們就先告辭了沈師爺。”
沈琅點頭。
“小金鳳兒,有空上我那兒玩。”
送別兩人後,金鳳兒把食盒往臂上一挎,然後推著沈琅進屋去,關上門,才壓低聲音問:“那個仇二爺怎麼又來了?”
沈琅:“他總躲在暗處盯著我,大約是覺得我會趁薛鷙不在,做什麼壞事。”
金鳳兒開啟食盒,裡頭是一小碗稀飯,配著一小碟銀魚幹。寨子裡吃的用的一應都糙,沈琅每日吃的這些,還是薛鷙之前特意叮囑廚下另起的小灶。
金鳳兒猶記得他們被劫上山那日,叫嚷著要把他跟沈琅殺了喂野狼的,就是那個仇二爺,平日裡只要遇見,這人便對自己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很是可恨,再加上他之前還帶人來這裡鬧過,所以金鳳兒心裡很是惡心他。
他翻了個白眼:“這三位爺裡,我最煩他。哥兒你說,我們到底哪裡招惹他了?狗東西專盯住我們這裡不放。”
沈琅接過勺子,放在米粥裡輕輕地攪:“沒必要和傻子置氣。”
他頓了頓,又道:“他方才說薛鷙眼下在淮南……淮南那片有什麼?”
“壽州窯?”
沈琅緩緩搖頭:“若他們此行去做的是正經生意,短期內恐怕賺不到什麼銀子,他們這些人,習慣了以劫掠立致千金的驟富後,便很難再從事普通營生了。”
“我猜,”瓷勺在碗中輕輕一碰,“他們去的大抵是淮南一帶的鹽場……走運私鹽,薛鷙好大的膽子。”
金鳳兒聽著只覺得心慌:“哥兒,你說我也拜香入了夥,李三爺那兒的人名冊上有我的名字,到時候若是朝廷真的派兵來剿匪,會不會連我也給株連了?”
“誰知道呢。”
倘若真有那天,亂箭掃射過來,連他們一起誤殺了,也是有可能的,畢竟他沈琅又不是什麼大人物,剿匪那方斷不會為了他們這些人質費心費力地去和土匪談判。
金鳳兒想到將來有可能死,還死得很冤枉,登時就垮下了臉:“不成、不成!我不想死,哥兒你得救我。”
“我又不是神仙,到時候自身難保,怎麼救你?”
金鳳兒越想越覺得可怕,在案幾邊踱了好幾趟,然後才壓低了聲音,看向沈琅:“哥兒,咱們還是快找時機逃吧!”
沈琅低頭嘗了一口有些涼掉的粥,有些漫不經心地:“這寨裡早晚都有人巡邏,想下山,必然要途徑各個寨頭要口,我、你,還有媽,誰有本事在那些土寇的眼前逃跑?”
金鳳兒聽得心裡一涼,長籲短嘆道:“唉,這可怎麼辦?”
沈琅看一眼他,心裡很明白自己這個小僕也並不是個能頂事的人,見他這樣,反倒還要開口寬慰他:“好啦,急也沒有用,反正歷來做土匪的,斷沒有長命百歲的,他們自然也沒有例外,你心裡也別慌,早晚會有機會走。”
金鳳兒的臉色這才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