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說歹說,沈琅才終於肯喝他喂的藥。
喂到一半,薛鷙忍不住往自己嘴裡也送了一口,這湯藥苦得他舌根發麻,整張臉都猙獰了起來。
“好苦!”他感嘆。
沈琅終於很輕地一笑,眉眼間浮上一點血色:“你以為呢。”
他湊過去,抓住薛鷙捧碗的手,幹脆就著那碗直接將剩下的湯藥一口氣喝完,喝完了,那股惡心感才慢慢反上來,沈琅忍著沒有吐,不然又要把金鳳兒叫回來給他重新煎藥,太麻煩,還平白受這兩趟的罪。
一碗湯藥下去,沈琅又發了一身冷汗,貼身褻衣汗濕了,濕膩膩地貼在身上,很不好受。
這幾日總是邵媽媽和金鳳兒在這兒輪流守著替他擦洗更衣,眼下只有薛鷙在,沈琅就是難受了也不想和他說。
這會兒才是亥時初刻,沈琅習慣晚睡,近日又因為發熱,白日裡吃完藥總貪睡,白天把覺睡夠了,夜裡便要熬得更晚些。
薛鷙這兩日忙得厲害,並不像之前那樣時常過來煩他,多是晨起時天剛矇矇亮,才來他屋裡略站一站,見他還在睡,看幾眼便走了。
因為“販私鹽”的事兒,薛鷙這些日子沒少忙著應付那些官老爺,心裡很為此受累,他不喜歡打官腔,更何況那些吃的腦滿腸肥的官吏又總喜歡揣著明白裝糊塗,講起話來隱約其辭,總不置可否地吊著人。
說來說去還是銀子給的不夠。可掉腦袋的事他們做,賺的銀子卻有不少進了那些狗官的口袋裡,就這樣,還得時時捧著恭維著,看著人家的臉色可勁逢迎。
這事兒說實話還是李三幹得好,這人脾性溫和,處事八面玲瓏,薛鷙平時總喜歡推他出去和這些人打交道。可這些官吏們畢竟不是其他山頭上的小匪頭,他作為天武寨的大當家,也不好躲著不出面。
因此這幾日薛鷙心裡真是煩透了。
他一邊想著這些事,一邊拿著水盆出去打了半盆水,進來摻了些炭爐上燒得滾熱的水和一和,抬頭問沈琅:“你洗臉的帕子放哪兒了?”
“不知道。”
薛鷙去箱奩裡翻了翻,摸出一塊月白色的汗巾,帕角繡著一小叢綠色蘭花,很是漂亮別致。他這人對吃穿用的都很不上心,用的手巾還是舊衣上裁下來的一塊方布,邊尾都懶得用線鎖住。
薛鷙把那方手巾打濕了給他擦臉,他擦得很粗糙,把打濕的汗巾子往沈琅臉上一蓋,胡亂揉了把,就算擦好了。
給沈琅擦完,他才彎腰去洗自己的臉,他懶得再去找自己的手巾,幹脆就順手拿沈琅的擦了臉。
沈琅看見了,皺著眉道:“你憑什麼用我的?”
“不能用?”
沈琅不樂意和別人共用東西,聞言冷聲道:“行,那帕子我不要了,你拿出去丟了。”
薛鷙感覺莫名其妙:“這盆我也用了,你怎麼不說?”
“盆也不要了,一起丟了。”
沈琅語氣冷冰冰的,帶著刺,紮的薛鷙心裡也火起來:“你現在吃的穿的哪樣不是我給你的,這麼小氣像話麼?”
沈琅不說話,眼神更冷了。
薛鷙挺重地把那手帕甩進銅盆裡,然後大步流星地走過來抓住他的後頸:“嫌大爺髒呢,我到底哪兒髒了?”
沈琅冷笑,應的卻是他前一句話:“你以為我很稀罕用這些破爛麼,你放我下山,我也不用你的。”
薛鷙原來只是語氣兇,臉上還帶著幾分半開玩笑的玩味,可聽見他這句話,他的臉色陡然地就冷了下來:“下什麼山?你現在是我的人!”
沈琅還是冷笑。
薛鷙很討厭他這樣,有種高高在上的傲,好像他薛鷙壓根不配和他站在一起說話,他伸手掰過沈琅的下巴,故意沒有收住手勁:“少他娘這樣笑,我是疼你,可我並不是沒脾氣!”
說完他一鬆手,把沈琅的臉甩開了。
薛鷙把臉背過去,背對著他站了會兒,兩個人都各自沉著張臉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