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鷙一直盯著他瞧,可卻沒能看出這人面上有什麼情緒變化。
又過了會兒,薛鷙聽見這人很輕地說了聲“謝謝”,像是對他。
沈琅的態度突然軟下來,倒弄得他也不好再嘴貧什麼了。
“對了,”薛鷙頓了頓,才說,“你那把木輪椅我也讓人找到了,就停在外頭,等改日天晴了,叫你媽媽或金鳳兒推你出去走走。”
薛鷙彷彿被他那聲哥哥叫的真成了他兄弟,態度也溫和了不少。
“好。”
兩人尋常一見面便嗆聲拌嘴,眼下突然“兄友弟恭”了,氣氛倒徒然變得尷尬了起來,弄得一向厚臉皮的薛鷙也覺得有些不知所措了。
“我還有事要做,先走了。”
“慢走。”沈琅又接話了。
薛鷙扶著門框回頭,終於道:“你是不是燒壞腦子了,今日怎麼忽然變得這麼乖?”
沈琅覺得自己真是多餘給這人好臉色,於是冷下臉來:“滾吧你。”
薛鷙這才笑著走了。
這之後又過了幾日,沈琅才大好了。
他病好後,邵媽媽或金鳳兒時常會推著他到外邊走一走,不過也就是在屋子前後一畝三分地的地方轉一轉,雪地泥濘,這木輪椅走不了太遠的路。
只是那鄭姓老嫗叮囑過邵媽媽,要他常出去曬曬太陽透透氣,所以兩人才不嫌麻煩地偶爾推他出來見見陽光。
得閑時李雲蔚會過來同他談談書論論道,有時兩人也會擺上一兩局棋聊以解乏,不過那李雲蔚棋藝不精,總輸給他。
又有些日子,沈琅聽說薛鷙帶著他那些兄弟做成了一樁“大生意”——綁了個十來歲的胖小子回來,據說就關在離這兒不遠處的“票子房”裡。
沈琅心裡有些狠毒地想,這些土寇過的都是刀口上舔血的日子,早晚有一日會讓朝廷派兵圍剿幹淨,也總有不得好死的那天。
這日天又放晴,邵媽媽服侍沈琅穿了件幹淨大襖,梳好頭發,又要推他去外頭曬曬太陽。
結果兩人才出門,就迎面撞上了恰巧從這兒路過的薛鷙。
這人手裡提著把大斧,身上浮著層熱氣,只盯住沈琅笑:“又出來曬太陽?”
見邵媽媽正在後頭推那把木輪椅,薛鷙幹脆把手裡的大斧丟在一旁,頗有興趣地湊過來:“媽媽讓一讓,我推來試試。”
邵媽媽聞言鬆了一隻手,走開了些,又忙叮囑他:“大爺仔細些,這雪地裡輪子總打滑。”
薛鷙才不肯聽,推著沈琅便疾跑出去,眼見快要撞上樹時,才又急急剎住腳,差點把沈琅從木輪椅上給震得摔下來。
沈琅面色鐵青,好在一開始他便險險地抓住了扶手,回頭狠瞪了薛鷙一眼:“你瘋了是不是?”
只可惜這不痛不癢的罵壓根就紮不透薛鷙的臉皮。
“多好玩。”他笑著說,“是你這人太膽小。”
他話音剛落,邵媽媽氣喘著追上來,滿臉擔憂地勸:“大爺……我們哥兒身子才好些,快別嚇他了。”
“又不是紙糊的,哪裡這麼容易嚇壞?”薛鷙道,“再說我心裡有數,你若無事,就去幫鄭婆婆她們做活,今個兒我陪你們哥兒玩。”
“大爺……”
薛鷙有些不耐煩:“行了,你只管放心去,我不嚇他了,也摔不著他。”
從前在沈府裡,邵媽媽只管聽主子的,如今在這山匪土寨裡,她也總聽這幾個當家的爺們使喚,聽薛鷙這樣說,她心裡又是糾結,又有些放心不下。
薛鷙見她還不肯動,便轉頭冷眼看向她:“我說話是不管用了麼?”
邵媽媽覷見他眼神,終於還是頷首說是,然後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
等她走了,薛鷙伸手往下輕輕拍了拍沈琅的臉,笑道:“走,哥哥帶你去摘果子吃。”
說完也不管沈琅答沒答應,薛鷙便兀自推動著那木輪椅走出去,將人推到了離這兒約百米遠的樹林子裡。
快要到時,沈琅便看見不遠處的一小片柿子樹上壓著薄雪,枝頭滿墜著熟透的橙紅色果實,只是那些果樹都長在山坡上,過去的路又很不平,沈琅坐的木輪椅應該上不去。
“明日我就讓他們來打果子了,也就今日能看見這般光景。”薛鷙又順手掐他臉,“你想不想摘那果子?”
沈琅皺著眉開啟他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