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念,不要哭。”
喻念不覺得自己在哭,但卻在對方的手指貼上來的瞬間感受到了其間溫熱的眼淚。
喻想拽了拽他的衣角,抬起頭像是要看他是不是在哭,喻念抹了把眼淚,回身低下身子摸了摸他的小臉,“先去找嚴伯伯好不好,爸爸一會兒就去找你。”
喻想急切踮起腳,拉得喻念彎下了身子,他的小手貼向喻念眼側的面板,溫暖的、柔軟的,“爸爸,不哭。”
“爸爸沒有哭哦。”喻念輕柔摘下了他的小手,送到嘴側親了親,喻想便又湊過來在他臉上連親了好幾口,好像覺得他有點兒難過,努力地在用喻念過去安慰他的方式安慰著他。
等到那個小小的身影跑出房門時,喻念才收回了目光,等看向梁懸想時,發覺他還盯著門口,表情柔和。
他不知道現在對方究竟擁有著怎樣的記憶,他看到了他脖子上模糊翻張的傷口,看到了沉寂的腺體,聽到老嚴說的“壞掉了”“發炎”之類的字眼。
為什麼會這樣呢?明明在上城區見到他時,那樣光鮮矜貴,身邊站著善解人意溫柔漂亮的未婚妻,不是前路亨通嗎,為什麼又會變成這個樣子呢。
為什麼還要燒得模模糊糊地找到這裡叫自己念念呢?
他趴在對方頸側,卻一點兒味道也聞不到了。
“你的腺體到底……”
“念念,”梁懸想卻打斷了他的話,“陪我去個地方好不好。”
“繁想”孤兒院比過去還要破舊,鐵門上掛著枯死的樹藤,只用條鐵鏈粗略纏著,裡面是影影綽綽的樹影,像撐開一把巨大的傘,覆在這棟破舊的建築上空,遮蔽了天光,看起來冷清陰森。
這裡過去或許是很多失去親人的孩子生活的溫馨港灣,或許曾經縈繞著歡聲笑語,牆角的樹、青藤與其間住著的孩子的青春年紀等長。
只可惜最終人走樓空,青春落幕,這裡也落上了歲月積澱的塵埃。
梁懸想看上去像是隨時要倒下一般,喻念卻不敢再抬眼去看他蒼白病弱的臉,天氣已經漸漸轉暖,喻念彷彿能透過他的單薄的外套看到裡面映襯的瘦弱病骨。
他從牆角壓住的生鏽鐵盒裡翻出了一把小的鐵鏟,輕車熟路,彷彿過去來過這裡一般熟悉。
喻念跟著他走到院子裡最高大的那棵樹下,梁懸想蹲下了身,像是有些吃力地搖晃了一下,喻念有些緊張地跟過去,便見他抬頭對自己笑了笑,接著低頭開始用鐵鏟鏟著樹下的泥土。
只是或許記錯了位置,他有些氣喘起來,“可能樹又長得更粗壯了,和小時候丈量的距離不太一樣了。”
喻念接過他手裡的鐵鏟,往離樹根更近的地方挖,直到觸到一個鐵盒。
上面掛著把密碼鎖,喻念看著梁懸想有些吃力地轉動著數字,手指顫得像個病重的人。
“02062210,”梁懸想說著,“小的時候,媽媽一直讓我記住這串數字,我想大概是要用到這裡的。0602是我媽媽的生日。”
喻念想著那串數字的順序,莫名覺得有些熟悉,接著聽到梁懸想問:“原苓阿姨的生日是1022嗎?”
像是巧合一般,喻念點了點頭,梁懸想卻沒再解釋。
盒子開啟了,即便那把鎖表面已經斑駁生鏽,即便挖出那個盒子的人只長成了一棵病弱欲倒快要枯死的樹,他還是遵從與舒瑩的約定,在長大後的某天開啟它了。
裡面掉出了一沓照片,落在新挖出來的泥土上,好在最近都是晴日,沒有雨水,喻念撿起最近的那張,抖落上面的塵土。
兩張青春稚嫩的少女面龐,都帶著笑,左邊那個自信明麗,對著鏡頭笑得自然,右邊那個卻帶了點兒羞怯,肩側斜臥著根麻花辮。
左邊的那位少女頭發微卷,眉眼和梁懸想十分相似,而右邊分明是少女時原苓的模樣。
“媽媽以前在孤兒院有個很要好的朋友,只是後來她嫁到了上城區,我們就很久沒見過了。”
“媽媽,那位上城區的夫人很喜歡你做的裙子,說以後都會固定買的。”
“媽媽,夫人問有沒有粉色的紗裙料子,到了春天她想要定製一條這樣的裙子。”
彷彿天光乍破,傘蓋漏了縫隙,篩進一縷陽光,照亮了兩人在的小小一塊兒天地,帶著溫度打在身上,像是透過時光無聲撫慰的溫暖的手。
“念念,其實我很早之前就見過你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