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醫生公事公辦的語氣時,他幾乎已經想帶著喻想離開。就在這時,喻想扯了扯他的褲腿往裡面指去,他看過去,卻也只是看到比剛剛昏睡著的樣子略偏了些頭皺著眉的梁懸想。
“醫院這邊登記的家屬姓林,您如果能出示親屬關系證明,我們才能讓你們進去探望。”
喻念彷彿被燙到般縮回手帶著喻想退了一步,發覺自己的那點兒孤注一擲般的偏執,在現實面前簡直有些自不量力的可笑了。
大概是自己還沉侵在對喻想的緊張擔憂中還沒回過神,喻想的腺體沒有問題,這是很好的結果。梁懸想那晚也在,還帶了他們來醫院,他應該知道喻想沒事的訊息,這也是必要的交代。
他在心裡這樣想著,卻又越來越沒有底氣。病床上躺著的那個人根本沒有過去的記憶,即便有,在回到上城區、回歸他原來的生活以後,自己憑什麼覺得他還會掛念著一段與他過往與親人有關的傷痛粘在一起的記憶呢。
他或許只是像第一次在曇林路主動和自己打招呼那樣,覺得自己是個需要幫助的陌生人而已。
“對不起,我們這就走。”
腦子裡還在胡思亂想,喻念盯著餐盤上放著的兩雙筷子,發覺自己有些走神。
梁懸想好像也已經吃完了,碗裡很幹淨。他端正了姿勢,像是有話要說,即便喻念不太想和他對上眼神,還是跟著坐直了身子。
“上下城區之間的限制已經趨近於無了,上城區現在多了很多可以接收下城區戶籍的學校,下城區的孩子入學不會被歧視,未來還會有更多優待政策。”
喻念不太明白他為什麼會突然說這個,但還是點了點頭。
“上城區現在也在推行資訊素限制措施,oega可以單獨生活在安全的、不受apha資訊素影響的片區,抑制劑和阻隔環都會更容易被買到,不用擔心。”
彷彿是新聞裡彙報的語氣,喻念忍不住看向他的眼睛,梁懸想卻低了頭去喝水,與他的視線錯開。
“上城區的優質apha一般會自覺佩戴專門的抑制環,如果沒有見到,應該是不遵守管理制度的人,最好遠離他們。還有一種可能,”他頓了一下,聲音像也小了下去,“或者是腺體徹底壞掉的apha。”
喻念看向他的頸側,只有幾圈纏得很近的紗布,他像是對喝了一半的水杯好奇起來,目光始終黏在杯壁上。
他不明白梁懸想說這些話的用意,桌下的手卻漸漸握緊了。
“如果要找一個可靠的apha伴侶,還是得仔細辨別,得是一個能夠給你們充足資訊素且遵守管理制度的apha比較好。”
“什麼?”
“我記得我在曇林路見過你,或許你需要幫助,所以……”
椅子腿摩擦過地面發出刺耳的聲音,喻念騰地站起了身,覺得彷彿有什麼憤怒又荒唐的情緒猛地沖上心間,甚至一瞬間連他的眼眶都被蒸騰得燒起來。
他撐著桌子邊緣,瞪向仍低著頭的梁懸想,整個人卻又像在抑制情緒般微躬著身子,梁懸想應當是看到了桌面上喻念因憤怒抖顫起來的手指,卻依舊沒有抬頭。
桌上緊著的手鬆開了,喻念又站直了,怒火似乎像被潑了冷水一般只剩下一點冷煙和燒得焦黑一片的餘燼了。
他的雙目通紅,卻還是支起了身子往外走。
梁懸想的目光終於動搖了。
他感受到了彷彿穿透皮肉深紮內裡的疼痛,像是有根尖刺戳進心裡最脆弱、柔軟的地方,毫無顧忌地將那裡的血肉絞得一片模糊。
杯子裡還有一半水,可他已經沒有止痛藥了。
“念念。”
喻念捕捉到了這一聲如同夢囈般的呼喚,接著便聽到什麼倒在桌上的重響,等他回頭時,桌上的玻璃杯已經倒了,水灑得到處都是。
梁懸想的臉貼在桌面上,朝著他離開的方向,卻已經閉著眼有些不省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