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當”一聲,手中的餐具掉落桌面,漿紅色的果醬濺到手背上,留下刺目的痕跡。
許琛呆呆愣了幾秒,開始滿屋子地找手機。
四十多個小時,他像是在過一種與世人完全不同的時間,晨昏不定,日月不分。
有時候剛從臥室醒來,繞一圈,又在客廳睡著。有時則在深夜時分醒來,盯著那些回放無數次的新聞、網上日新月異的評論和郵箱裡的申請書,放空半夜。
最後在沙發的縫隙裡找到了已經電量告罄黑屏關機的手機,許琛有些洩勁地在沙發上坐下,看著電視螢幕中倒映的自己。
擔憂、無措、焦慮……亂作一團的心彷彿在告訴自己,那些自以為是的彷彿能重新開始的決心和勇氣,原來都是自欺欺人。
情緒湧動的時刻,門外傳來了電子鎖啟動的聲響。許琛瞬間回神,起身向外迎去。
來的是這房子的主人——樊卉卉穿了一身黑色的翻毛外套,風塵僕僕的模樣。
許琛止住了腳步,適時地停在了正常的社交距離之內,開口問:“你一個人來的?”
“他在公司。”樊卉卉直接跳過許琛的問題,回答了他真正想問的。語畢,低頭看了眼手腕上的表,再次開口道:“現在這個時間,總部的董事會應該已經開始了。”
許琛聞言皺了皺眉,低聲道:“他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在放棄的又是什麼。”
樊卉卉笑了笑,“他大概比誰都清楚。”
“我怕他後悔……”許琛雙目微闔,像是在說給自己聽。
三日期限未滿,許琛離開了這棟安全屋一樣的白色房子。
樊卉卉在他上車繫好安全帶後,十分貼心地遞來了充電線頭,許琛接過來道了謝。
車窗外,道路兩旁的行道樹在瑟瑟寒風中搖晃,新城的冬日好像從來沒有這樣漫長過。
許琛還記得樊卉卉假期即將結束,和兩天前說的今日便要返回澳洲,給手機充上電,他扭頭道:“如果要耽擱你太久時間的話,把我放在能打到車的地方就好。”
“是今晚的夜班飛機。”樊卉卉偏頭看了他一眼,“許老師,在送你回去之前,能不能請你和我去一個地方。”
這請求來得突兀,許琛一時沒有應聲,只有些訝然地看著她。
樊卉卉感受到許琛的目光,勾唇笑了笑,“以辰他不讓我告訴你,也不想你去見那個人。但我想,你有知道的權利。”
許琛沉默片刻,視線透過擋風玻璃,看向不遠處即將抵達的分叉路口。
“是肖詳禮嗎?”
“是的。”樊卉卉應道,“他母親在前天淩晨,搶救無效死亡。”
岔路口,黃色跑車拐向右側,沿著非原定計劃的路線,疾馳而去。
新城·夼西精神病院——
重症管護區,許琛看著被護士安撫著坐到輪椅上的瘦弱男子,眉心凝結。
樊卉卉雙臂環胸,目光也落在了遠處的那道身影上,緩緩開口,“你應該知道,肖詳禮和他母親一樣,都帶有遺傳性的精神疾病基因,其實在上次你們遭受襲擊後,以辰找到他把他帶到這裡,他就已經在接受治療了。那時候他是能保持清醒的,情緒狀況也時好時壞,好的時候,還主動申請作為他母親的陪護親屬,隨床照顧。但這次回來,情況就大不如從前樂觀了。”
“他母親…”許琛話音一頓,“阿姨,是怎麼走的?”
樊卉卉忽然站直了身體,面朝許琛,“是急性腎衰竭。”
許琛看著她臉上的神色,只覺得這件事並不如表面的這麼簡單,口中將“腎衰竭”幾個字又喃喃重複了一遍。
果然,下一秒,樊卉卉補充道,“是藥物導致的腎衰竭,但醫院對患者的用藥是嚴格管控的,當天值班的醫護人員,也仔細核對過用藥。”
“……”許琛意識到什麼,等待著真相,凝神看著說話的人。
“後來經過調查才確定,當天是肖詳禮,他為了和徐志良安排的人接應離開,故意逃避看管、製造混亂,親手在他母親的用藥裡注射了過量的喹諾酮類藥物。”
許琛呼吸一凜,雙目微微放大,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
樊卉卉看他神情,停頓半晌,繼續道:“他現在涉嫌過失殺人,但在精神不穩定的情況下,暫時沒辦法配合警方。許老師,帶你來,是因為他上一回精神失控的時候,發瘋一樣地嚷著要見你,我想你來見他,可能對案件進展會有幫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