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十分輕易就妥協了,然後跟著陸知昀下樓。這回是白天,上次夜色中看不清牌子的車其實即便這次看到了它的全貌,我也分辨不出它的價錢,只低頭點過手指,順帶在心裡個十百千萬地數下去。
“沒那麼誇張,”他突然打斷我,我明明沒出聲只動了嘴,被他這麼一說不自在地縮回手摸了摸鼻子,他邊啟動車子駛出了我的小區,“我念本科的時候求我爸媽買的,這幾年放在國內也沒怎麼開過……當初年紀小光追求好看了,甚至還想買超跑的,幸好被攔住了沒買。”
我給面子地笑了笑,隨後便說還是頭暈,閉上了眼睛靠在車窗上。
不知是不是北京的大模糊了我對距離的判斷,陸知昀家離我住的地方四十多分鐘車程,我竟覺得這個距離算不上遠。
他帶我上樓,從車庫出去,一連經過幾道需要刷卡的門,我又變成了跟在他身後的灰姑娘。
真身切換成了打工人,我看有些東西只剩下了麻木的情緒,自然而然地將一輛車或者一套房折算成我多少個月的工資,又得出我需要老老實實奮鬥上多少年才能得到,總之到了最後都會變成一句集結了所有情感的“好貴!”。
陸知昀是聽慣了這些話的王子,他對我的感慨表現出一種故意的置若罔聞,從廚房端出來一份還冒著熱氣的粥:“本來想自己給你煮的,為了你還是算了——喝了,吃藥,然後趕緊睡一覺。”
我的腦子在現在不大適合思考,於是照做就成了最簡單的回應方式。
粥是最簡單的小米粥,還加了南瓜,從色澤上看胃裡就已經提前變暖了。
有種說法叫做,“肚子的記性比腦子強”,這話放在現在也貼切,當我舀著粥送進嘴裡的時候思緒就不可抑制地回到去年入冬時的愛丁堡。
盡管眼前這碗比陸知昀煮的粥吃起來好了不少,我偷偷想,不過就算今天依舊是陸知昀給我煮的,不好吃我也會一樣全部吃完的。
他坐在我的對面,雙手撐在桌面,託著腮看我:“裴南,你晚上想吃什麼,我讓阿姨買菜回來。”
“吃點好的?不行,你這樣最多隻能吃點清淡的。”還沒等到我說話,他就自己否定了自己。
我問:“我喝粥,那你吃什麼?”
這話聽起來有點傻,都在陸知昀自己家了,難不成我還真得擔心他吃什麼。謝謝他沒戳穿我,反而認真地替我解釋了一遍他家哪個角落存了泡麵,另外,國內的外賣選擇比英國可多多了。
對,對,錯就錯在我太過複雜的心理活動,還忽略了陸知昀其實有著比我豐富很多的異國求生經驗——換句話講,就是我自以為陸知昀最需要我的地方也不過是我自己單方面臆想出來的,他從頭到尾就沒有那麼需要我。
怎麼現在開始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了。
我默默地喝完了一整碗小米粥,陸知昀立刻把藥片遞到我的嘴邊,在我吞下之後就恨不得立刻把我塞回他的床上。
“剛吃飽,再等等,”吃飽之後馬上躺下有幾個人能睡著,於是我拒絕了,站起身來繞著陸知昀家的餐廳小範圍地踱步,不過眼睛倒是很誠實地四處看著。
他家東西不多,客廳連著餐廳看起來尤其開闊,周圍除了主臥的門開啟其他都緊閉著。
我的視線轉過一圈,又重新落到陸知昀的身上。他看起來欲言又止,幾次都想找個空隙和我說話,既然發現了我就主動說:“怎麼了?你要是餓了就直接吃飯,不用等著我去睡了再吃的。”
“不是這件事情,”他撓了撓頭發,順手把自己的臉都揉皺,“算了,也不是急事,等你醒了再說吧。”
我被他吊住胃口,心裡起的第一個念頭竟是幼稚地去配合他,睡上一覺之後等著陸知昀給我揭曉謎底。我猶豫了下,既然在陸知昀的地盤那就全聽他的好了。
他眼見著我真的脫了外套躺上床,替我往床頭放了杯水,手背貼上我的額頭。
“好像,沒那麼燙了。”他說,後面的話像是在催眠我,“快睡快睡。”
他說完便轉身準備出去,我探出半個身子,想拽他的手卻在瞬間變換了方向,只拽到襯衫的一角:“你別忘了,醒來和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