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退讓不想忍耐,之前他總抱有不切實際的幻想,覺得有愛就能一起扛過一切,事實是除了學生公寓就沒住過出租房的陸知昀直到現在才開始意識到我和他之間的差距是這樣大,就意味著讓喜歡在現實的磋磨下終將變成相看兩相厭。
“怎麼?你要是不想進來可以現在就下去。”我幸災樂禍地笑,好惡劣。
陸知昀的嘴唇翕動幾次,他像是在選擇怎樣委婉地開場:“裴南,你是不是現在過得很不好?”
我開了自己房間的門,讓陸知昀進去:“這裡,獨衛,陽臺,你知道這個房子租金多貴嗎……”
他搖頭,我繼續說:“三千五一個月!”
“只是你在愛丁堡住的公寓的零頭。”他的情緒淡下來,語調平平地同我辯駁。
我沒回答,讓他坐在單人位狹窄的沙發上,自己去翻找碘伏來給陸知昀消毒。回過身去的時候我看見陸知昀一雙眼睛仍在四處環視著我的臥室,雙手極為乖巧地搭在膝蓋上,我叫他去洗手:“不洗幹淨我怎麼給你消毒。”
半年時間根本改變不了什麼,陸知昀還是那個陸知昀,熟悉的感覺又回來了,我變得有些安心。
單人沙發上坐不下兩個人,我坐在床邊,居高臨下地看他對我伸出洗幹淨的手,上面還在淋淋漓漓地往下滴水。我皺眉往他手心拍了張紙,他立刻就大叫著痛,我說:“現在實習工資就那麼點,上一份工作好歹通勤很近,換了工作租期沒到也只能忍著。之前的房租全是我爸媽掏的,我總不能讓他們給我掏一輩子的錢吧。”
“我就能。”他小聲地跟了一句。
我笑笑,他似乎是覺得我現在脾氣好了些,開始得寸進尺:“裴南,你和我在一起,是不是就是為了氣他?”
我正用蘸著碘伏的棉簽擦過他的手掌,聽到陸知昀這般常對我流露出來的,示弱的語氣,心裡只恨剛才心軟在能消毒的酒精和碘伏之間選擇了碘伏。
就該選酒精,痛死他才能堵住這張嘴!
我沒說話,他就執拗地看著我來向我討要回答,他的眼睛黑而深邃,專注地看著我,一眨也不眨,就像是他有蓄謀地要讓我陷進去。我放下棉簽,用空出來的手往他大腿上擰,陸知昀哀怨地看了我一眼:“真的啊。”
我面無表情地往他臉上輕輕拍了一巴掌:“你再給我裝。”
裝純情,裝無辜,我光想著逼退杜嘉澤的鬧劇,倒是忘了大晚上鬼鬼祟祟出現在我小區門口的陸知昀也是心懷不軌。我讓他自己先交代,省得我來審問。
“鬱澤安告訴我的,都是他說的,”不得不說,陸知昀這話講得有水平,如果不是我和鬱澤安約定在前,我定是以為是他在迫不及待出賣我,搞得他在我心裡形象更洗不幹淨。
我冷眼看陸知昀,他卸了力氣倒在沙發靠背上,對我承認:“好吧,你在北京的事情是他說的,也不是對我一個人說的,是在我們幾個發小都在的群聊裡……你住這是我求他,他才告訴我的。”
這樣才對嘛。
“他上次都送我到樓下了,難道沒告訴你我住哪棟樓?你在小區門口等我,不知道還有其他門呢,萬一我從其他門進了呢,你就白白等著?”我問。
他老實交代:“告訴了,但是我進來轉了一圈也沒有找到。在門口等,不最終還是等到你了。”
我鬆了一口氣,跟著軟下來,沒骨頭一樣靠在床頭,心跳卻咚咚咚開始加速,話題轉換得極其生硬,吐出的泡泡像是脫水的魚在講遺言:“我從英國走的那天,就以為這輩子和你沒什麼再見的機會了。”
“你明明說了‘回國再聚’——還說了不止一次的。”他坐起來,質問我,又伸手去勾我垂落在床邊的手。
“我對所有人都這麼講,”我縮了縮手,剛好避開了他,“你看吧,我們根本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我變成每天都得為生計奔波,而你只要等著入職家裡公司,陸氏,陸總。”
他湊過來,快要貼到我的臉,我又不自然地想躲,但陸知昀一定要盯著我的眼睛,他看起來認真:“裴南,沒有陸氏,我家不開鹵菜店。”
“本身問題的出現就是等著人去解決的,況且我不覺得我們之間真的有什麼,不可逾越的東西。”他說。
我屏住了呼吸,直到感覺實在憋不住氣了才換氣:“那你告訴我,你為什麼回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