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在我的房間一起吃完晚飯之後,我坐在自己的床上,而他坐在我床邊的地毯上,整個身子向後仰進我的懷裡。
他聽完之後露出了帶著遺憾的表情,表示要是早點知道就好了,這樣就可以帶著我多滑幾天。
他會成為我最好的教練。
我不置可否地伸手把陸知昀的頭發給揉亂,我對滑雪遠沒有到熱愛的程度,此刻看著他正在真情實感地惋惜只覺得好笑:“所以問什麼不早點問我呢?”
“這不是以為你之前暗戀我呢,”陸知昀頂著一頭被我蹂躪之後看起來形似鳥窩的頭發,他視線向上看著我,“還是應該問你,為什麼不早點說你喜歡我。”
關於誰先喜歡誰這樣的問題堪比先有蛋還是先有雞,自古無解,我知道陸知昀起了這個頭之後就會就此喋喋不休下去,毫不猶豫地一巴掌拍上去捂住了他的嘴。
不過這些都是前言了。
託陸知昀的福,我才即將擁有第一次在室外滑雪的經歷。
我孑然一身,而陸知昀為了輕裝上陣地旅行也沒有帶自己的裝備來滑雪,選擇了和我一起用沃斯滑雪場可以租到的。
站在滑雪場內,我看見遠處的尤通黑門山脈像被人揉皺了的錫紙,層層疊疊的褶皺之中堆積著彷彿從冰川年代就開始存在了的藍調陰影。
昨夜的新雪積了好厚,向前走的時候會深一腳淺一腳地陷進雪中,陸知昀告訴我這是難得一見的粉雪。
“有沒有覺得和我在一起的時候運氣都很好?”他問我,說話的時候向我伸出一隻手。意思是讓我拉著他走。
因為陸知昀在,我什麼也沒做就像被人壯了膽,所以我沒有去牽他的手,就敢自己一個人向前。
“一口氣也吃不成胖子啊——”似乎是我走向的方向不對,陸知昀三兩步追著我喊,“怎麼開始就想沖黑道,你之前學過的那些風險管理課難道是體育老師教的?
我立即尷尬地停下了腳步,缺少在雪地裡面行走的經驗,讓我驟然像被抽走骨架的提線木偶栽進雪坑,雪鏡都脫手飛出去老遠,再遠點就幾乎能掛上周圍杉樹的枝頭。
我就這樣維持著一個在雪沫裡顯得荒誕可笑的姿勢停下。
林間樹木的每根枝條都承託著奶油質感的雪,當有風吹過過來的時候,那些雪塊便從樹梢上面簌簌地抖落。
陸知昀趕來解救我,從他行動的姿勢就看得出來他是有經驗的,板刃颳起雪霧也發出簌簌的響聲。
我狼狽地被他從雪地裡面拽起來,後面就變得小心而不自在地跟在陸知昀身後慢慢前進。
直到我的體力耗盡。
他領著我露天的咖啡站補充能量,到這時我已經覺得自己的護臉結滿了冰霜,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所剩無幾。
而陸知昀還顯得氣定神閑,簡直和平時自己與他的關系對調,耍無賴的角色變成了我,我恨不得整個人掛在陸知昀的腿上讓他帶著我行動。
屋子裡飄出咖啡豆烘過之後散發的極盡苦澀的香味,還應景地播放著曲調悠揚的古歌謠。陸知昀心裡還記掛著早晨那杯熱可可,試圖刷卡再來兩杯,被我給阻攔住了,歐洲人齁死人不償命的東西,一天來一杯就足夠了。
誰知付錢的時候pos機卻在低溫下宕機了,卡上有再多餘額此時也無濟於事,我只能從自己最貼身衣服的口袋裡掏出幾張為了應急特意放著的,已經變得皺皺巴巴的紙幣:“誤打誤撞居然還用上了。”
好在經過了一番折騰還是喝上了咖啡,我和陸知昀並排坐在原木長椅上,誰也沒有說話,只是緘默地喝著杯中的熱飲。
我看見遠處山脊的積雪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膨脹,好像白色的巨浪倒懸在天空當中。當第一塊雪簷開始斷裂,從懸崖上下墜的時候,轟隆聲也隨之順著凍硬的空氣傳來。
“那裡的雪,塌掉了。” 我指著東南方積雪崩塌的地方讓陸知昀看,心跳似乎與雪崩頻率共振著,然而開口卻只剩下了幹巴巴的話。
陽光反射在雪上,顯現出一道完整虹圈,第一次有雪崩完完整整地在我的眼前發生,我忍變得難以抑制地興奮,忍不住從長椅上站起來,手撐在陸知昀的肩膀上借力,妄圖看到更加遠的地方。
也許陸知昀對這種場面見怪不怪了,他靜靜地看著我暗自激動,等到我從激動當中緩過來重新坐下,他說:“這幾天開心嗎。”
我轉過身去,視線正對上陸知昀的眼睛,他的眼眸像一汪深潭,映著背後的雪地和我。我尚存著亢奮的情緒,卻沒想到他問我這樣走心的問題,於是我支吾著回應:“當然。”
陸知昀笑得異常溫和,他抓過我的手,然後用手心貼著我的手心。
適合做些應景的事情來增進一下我們的感情,可惜冰天雪地我們都穿得太過厚重,如果想要接吻的話脖子得恨不得伸出去二裡地,只能失去任何帶有情慾色彩的想法。
我想陸知昀是懂我正在想什麼的,他將我的手攥得更緊,然後對我說:“後天就得回英國了,要不回去再補上吧。”
“嗯,” 我表示贊同,好像被陸知昀這麼一說心裡竟開始憑空想家,連冰雪都無法阻止一種熾熱的情感從內心生出,“回去全都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