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鬆了一口氣,但沒接他的話,只是走過去擦桌子。我用指節敲擊著桌面,企圖敲走陸知昀撐在桌上的手肘:“起開……”
聞言他立即把手放到了桌下,語氣也隨即軟下來,可仍然問得不依不饒,好像他真的對做飯這件事情特別感興趣一樣:“裴南,你做飯都是在哪兒學的?”
陸知昀這個人的酒量比我還差。
我不想應付他不知道從哪蹦出來的問題們,而是在心裡下了這個定論。
我順手把喝剩的半瓶威士忌一起放進了冰箱,中間喘氣的功夫用來敷衍陸知昀:“現在網上都有教程,想吃什麼跟著做就行。”
哪個留學生不做飯,都以為是跟你一樣有錢天天出去吃?
這個話我也就敢在心裡想想,要是真的說出口被陸知昀給聽見,這個鄰居還做不做了。
秋分過後白晝漸短,吃完飯窗外天色已經全數暗了下來,從視窗能看見遠處星星點點的橙黃色亮光。我從來沒度過這樣長的黑夜,也沒有夏天結束得如此早的經驗,即便來了快一個月也尚在習慣這裡的氣候。
我把窗開了條小縫,讓外面的冷風進來,吹散屋內的酒氣,也給我喝完酒之後變燙的臉頰降溫。
陸知昀不知道又在犯什麼病,他亦步亦趨地跟在我的身後,從桌邊跟到窗前,房間已經夠小了,狹窄的走道上,他幾乎是貼著我行動的,化身成了一堵散發著熱的牆抵在我的身後。
我在窗邊轉身,他一下子也沒反應過來,巋然不動,就這樣擋住了我全部的去路。我們變成了面對面的姿勢,情緒是冷靜的,身子卻是緊緊挨在一起的。
我心中覺得怪異,本能地想要向後來躲開他的逼近。
可我的背後是窗,連退路都沒有。
陸知昀對我嬉皮笑臉,我甚至能夠從當中讀出幾分討好的意味來,讓我也啞了火,原本想要瞪他的表情變得和緩了幾分。
風從窗戶縫隙當中穿進,橫亙在我們兩個人之間,新鮮空氣攪碎了灼熱的氛圍,我猝不及防吸進一口冷氣。
似乎直到這個時候我才獲得了徹底的清醒,而在此之前我的大腦被各種懸浮的奇怪想法所侵佔。
我用一種松泛的語氣把話題扯遠,因為我想盡早結束和陸知昀的晚飯:“飯都吃完了,那你可以趁早回去。”
對於我送客的話,陸知昀似乎還顯得頗為遺憾,但他沒有反駁,就這樣一個轉身的功夫,緊跟在他身後的人變成了我。
住的太近連道別的話都不需要說,我只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陸知昀就關上了我的房門。霎時間屋內清靜了下來,連同視窗的夜色一起要將我整個人給吞沒。
吃完這頓飯,就算還了陸知昀對我的善意,幫我拿行李、雨天從超市載我回家……這些通通都還清了。就連我和陸知昀說的那句“下次再給他做飯”,單純只是一句寒暄,因為不欠我他的了,所以我並不需要用一頓飯來彌補。
算了算,直到今天,我和陸知昀認識滿打滿算也才一個月時間。不知是不是換了個新環境需要適應,使許多瞬間在感官上都被拉長,竟然讓我已經有了一種“我和他之間發生了很多事情”的感受。
而現在,這樣超出我預想的感受即將又被全部清理,我的生活就要回歸最原始的、也是我最理想的狀態去。
的確,那一晚之後所有的事情都在我預想的軌道當中前進著。
陸知昀有一茬沒一茬地找我聊天,卻因為我時而忙碌沒能及時搭理錯過了。
以至於當我終於反應過來好久沒見到陸知昀這個人的時候,已經又過去了整整一週。
研究生的課程進行緊湊,我的生活被上課下課,買菜做飯這些最為簡單的步驟填滿。同時,我已經幾乎能夠對應上了新認識的同學們的臉和名字,能和我說得上話的人早就不止陸知昀一個。
不過也如我來英國之前就做好準備的那樣,我沒有和任何一個新同學做朋友,所謂“說得上話”只不過是路上碰見相互之間會點頭打招呼,上課被佈置了小組作業能心照不宣地成為一組的關系。
而和我平淡如水的現實生活截然相反的,是每一天都熱熱鬧鬧的“英區流浪者”群聊。
作為一個狂熱的旅行愛好者,韓希在把倫敦周邊城市挨個走過之後就把目標瞄上了蘇格蘭,於是在她甩來兩個機票訂單後,我的生活裡終於出現了一顆投向平淡水面的石子,接下來我的頭等大事就變成了接待來蘇格蘭玩的她和吳瀚成。
我終於不再是一個沒有朋友的野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