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安地往後退,攥著髒兮兮的衣角,低著頭不敢看他,只是訥訥地答了,“是,我的生辰在四月十三,所以叫這個名。”
薛四十三的老爹不是什麼有文化的,只是個普普通通的莊稼漢,所以名字起得也隨便,好記好養活就行。
薛四十三有些瘦,面板也黑些,若不是村裡饑荒,他爹也不會為了養活幾個弟弟妹妹把他賣到這裡來。
“這個名字不太雅,我替你起個新的名字,可好?”年輕的男人抬了下他的下巴,“頭不要低著,會很難看。”
十一歲那年,薛四十三有了新的名字,比他種田的老爹起得有文化許多,叫辰皓。
跟著師父學了幾年唱戲的本事,辰皓才終於能獨自登臺。
那天晚上,他買了只燒雞,去孝敬師父。
又過了幾天,戲班過了個村子。離開那村子沒幾天,師父就得了疫病,沒了。
師父下葬完,這日子還得接著過。
沒過一年,他就擠下了前輩,做了紅人。
他沒打算在這戲班子裡過一輩子,自然私底下也存了不少錢,準備等時機一到,就給自己贖身,離開戲臺回家去。
想想這也挺諷刺,他進來的時候身價才十兩銀,要出去價錢卻是成倍地往上翻。
他離開戲班的前一夜,班主給他介紹了個男人。
宴席上男人屢次三番地抓住他的手,不斷詢問他未來的打算,話裡話外暗示說要帶他去另外一番天地。
那天一桌三人鬧得不大愉快。
大約是因為席間爭吵時他的指甲刮到了男人的臉,第二日報復就來了。
幾個比他高壯的男人將他拖走,隨後照著他的臉一頓打。
“打你個不知好歹的,自個長得好看點就自以為有多清高了?”領頭的狠狠踹了一下他的肚子,“爺賞你臉你不接別怪咱家爺冷血,上傢伙!”
隨後便有人抬上來一個砂鍋大的罈子,拍開封口便強迫地灌他喝下去。
“敬酒不吃吃罰酒,這是咱家爺賞你的。”
那酒很烈,灌進喉嚨後難受得很。
酒氣燻得他腦子發暈,只覺得臉上一陣痛,還以為又捱了打,醒來才發現臉上又添了幾道疤。
他在巷子裡的石地板上睡了一天,醒過來才覺得全身難受。
辰皓的嗓子毀了,臉上留了疤,徹底回不去戲班了。
一個再也唱不出聲的角兒,留在原來的地方,也只是被人當狗一樣嘲笑到老,嘲笑到自己都麻木為止。
他只是在能看到戲臺的地方默默地站了一會,懷念一下過去的輝煌。
“其實若是你能答應他,從今往後,榮華富貴享之不盡。就像當年的柳觀音一樣,飛上枝頭,一輩子衣食無憂。”班主走過來,想跟他最後聊聊,“幹咱們這一行,要有這樣的歸宿很難。”
年輕人動了動喉結,似乎是想發出聲嘲笑,可他發不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