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盡輕輕唉了聲。
她不是不懂,只是捨不得冬靈姐姐。此去山高路遠,不知以後還能否再見。
事務盤完,雪盡撐著起身,偏了偏頭看向柳煙:
“夜深了,該就寢了。”
柳煙嗯聲。
她回到架子床上,雪盡則去外間的小床。
四年前雪盡提一等時,柳煙想給她換個明亮寬敞的屋子,可雪盡說自己的那間小屋住慣了,不捨得換。若是柳煙想給她換,不若讓她值夜,就睡主屋。
柳煙想了想後罩房的條件和主屋的條件,便允下來了,總之她夜間也不用人伺候,雪盡能睡好。
於是外間便多了張小床,除卻不能兩人並排睡,鋪的都是上好的棉絮,被面也是綢緞,比之柳煙的也差不了。
她是不喚雪盡的,但有時候她夜半驚醒再入睡後,醒來總能看到雪盡睡在她腳踏上守著她。往往雪盡的脊背都微微躬起,臉上神情恬淡,彷彿不是她守著柳煙,而是睡在這兒能讓她自己安心。
燭火熄滅,關了窗戶的房間月影也照不進來,唯有被子的窸窣聲。
待兩人都躺好,這點聲音也聽不見了。
今夜無風,窗外安靜的出奇。
先前那樣忙碌,此時柳煙卻睡意全無。
五日後,全家就要啟程回京。
她翻了個身,黑暗裡,像是有小動物湊了過來,腳步輕輕的,最後落在她腳踏上。
“姑娘,睡了嗎?”聲音更輕。
“未曾。你睡不著?”
“姑娘不也是。”
柳煙微微笑了下,猶豫後騰出一點位置:
“上來罷,腳踏上涼。”
這樣的事不是頭一次了,雪盡熟門熟路地爬了上去,唇角忍不住翹起來。
雖然不是頭一次,但每次能和姑娘在架子床上說悄悄話,她都開心得緊呢。
說來奇怪,姑娘向來極少用香,但姑娘久待過的地方總附有一股特別的清香,如寂寂空谷中覆薄雪的蘭草,雪盡抱著姑娘分給她的被子,拉高時從鼻尖擦過,她又嗅到了這份冷冷清幽。
她在柳煙身邊躺下,關切道:“姑娘是為何睡不著呢?”
“無甚原因,只是沒有睏意。”
沒有原因?
雪盡側過身朝向柳煙,道:“那姑娘怎麼樣能睡著?我們說說話?”
不等柳煙說,雪盡便道:“我捨不得觀風院。”
雪盡枕著自己的手。
她在後罩房最末端那個狹小無窗的房間,院子裡她和姑娘每年都會關心何時開花的梨樹,她曾待過的小廚房,姑娘那間敞亮的窗下種著細竹的書房。
啊,還有這間姑娘住過的屋子,給她畫完玉妝的妝臺,和身下這張架子床,都帶不走。
帶不走的東西何其多。
她驟然想到自己剛來到觀風院時,覺得眼前的院落和裡頭的人都陌生得讓人害怕,如今要走,卻哪兒都捨不得了。這早已成了她的家。
雪盡把這些都跟柳煙說了,柳煙在她每句話後頭輕輕嗯聲,告訴她她在聽,最後雪盡說完了,柳煙又等了等,與她說:
“以後會有更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