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微瀾僵了一下:“是,殿下。”
他起身,目光落在榻上微閉雙眼的李清憑身上,此刻他的臉頰腫得猶如一座小山,時刻提醒著他忤逆犯上的事實。
沈微瀾狠狠咬了咬牙,心底有幾分懊惱,可是那都是他下意識的反應,他還沒來得及思考,手上的動作已經下去了。
沈微瀾嘆了口氣,在經過齊良身邊時,頓住腳步:“齊良,你進去吧,我守在門外,有事喚我。”
齊良黝黑的眼睛盯了沈微瀾片刻,明知不該多管閑事,還是壓低聲音問了一句:“剛才發生了什麼?”
沈微瀾嘆道:“我打了殿下…”
“什麼?”齊良驚叫出聲,瞥過榻上的人,忙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巴,良久,鬆了手,壓低聲音怒斥,“你瘋了?你不想活了?”
沈微瀾哂然一笑:“明日我自會向殿下說明,責罵也好,杖責也罷,我會欣然接受。”
沈微瀾出了房門,站在簷下,仍聽得見齊良輕嘆。
他看著夜幕中,雨滴珠子般砸在地上,發出嘩啦啦的聲音。
他由暗衛轉為明衛時,便知道,李清憑對他有非分之想,李清憑當日目光中的貪婪從未掩飾過,那是獵人對獵物的勢在必得。
只是,不知哪裡出了問題,李清憑到底是沒下手,今日因醉酒的緣故,才勾出了邪念,沈微瀾這般勸自己,眼底露出猶疑之色。
如果避無可避,那他該如何應對?
沈微瀾盯著串珠似的雨水很久很久,最後只落了一聲輕嘆。
李清憑是被臉上陣陣的剌痛疼醒的,他伸手撫過臉頰,微熱腫脹,他愣了很久,恍惚記得昨天夜裡,他吻了沈微瀾的脖子,然後挨一巴掌,記憶慢慢在他回想中加深,臉上的疼痛似乎更厲害了。
他翻身坐起來,守在榻旁的齊良立刻揉了下雙眼爬了起來:“殿下,您醒了。”
齊良低眼偷窺李清憑的臉色,見他撫著臉頰,仍有些不可思議的怔忡,齊良抿著嘴,不敢發出半聲。
李清憑許久之後問:“沈微瀾呢?”
齊良應道:“沈護衛在門外守了一夜。”
李清憑“哦”了一聲,似乎又斷了片,伸手讓齊良給他穿衣打理,而後由侍女端著熱水軟巾伺候李清憑洗漱。
沈微瀾在門外守了一夜,房門拉開時,眸底闖進一雙綢靴,沈微瀾垂下眸色,跪了下去:“殿下,屬下有罪,請殿下責罰。”
李清憑忍不住笑了兩聲,此刻他才發覺沈微瀾真是老實得可愛,自己不想提的事,他就這麼硬生生戳破,真是狗膽包天。
“算了。”李清憑溫和的笑笑,“昨日是我吃醉了酒,作了失禮的事,我應當給你賠個不是才是。”
沈微瀾身軀微不可察地輕顫了一下,惶恐不安地連聲道:“屬下不敢。”
李清憑心情頓時變得好起來,一邊往前廳走,一邊喚沈微瀾:“沈微瀾,你跟過來。”
沈微瀾起身跟上,他的手中仍握著那柄長長的不曾出過鞘的佩劍。
前廳已經布好飯菜,李清憑胃口清淡,早間最愛清粥小菜,今日做了黃米紅棗粥,另有一碟青菜,他只覺得臉頰鼓鼓囊囊的,總覺得不怎麼舒服,下意識的摸摸臉頰,那眼底的笑意便柔了幾分,說話的腔調也跟著變得格外和煦。
這過於反常。
沈微瀾不敢大意,往往這個時候,李清憑就在狂怒的邊緣,這個人就是這樣,就算氣得要殺人,也能端出一副笑臉,溫溫和和地殺人。
李清憑坐於飯桌前,拿起湯匙舀了一口粥,在唇邊吹了兩下,送進嘴裡,香糯甜香瞬間在舌尖散開,讓李清憑忍不住贊道:“好粥。”
“這麼美的心情,總覺得缺些什麼。”李清憑一隻手支起下巴,冷幽幽的看著沈微瀾,慢吞吞的笑起來,“我記得我八歲那年,宮裡有個小宮女叫鬧秋,活潑伶俐,像一隻快樂的黃鸝鳥。”
“可惜啊,她如同她的名字,鬧得很。”李清憑露出惋惜的神色,“那年我生了病,想休息,可這個鬧秋啊,總在當值時和其他宮女說悄悄話,聒噪不已,後來,我讓人拔了她的舌頭,斬了她的四肢,讓她永遠安靜下來。”
沈微瀾這個人,自一個月前由暗衛轉為護衛,便是榮安王府出了名的呆子,眼下卻伶俐起來,立刻跪在李清憑面前:“請殿下責罰。”
李清憑嗤笑一聲,右腳直接蹬住沈微瀾的左肩,微微向前傾著身:“我從孃胎裡下來,還是第一次捱打,沈微瀾,你可真是好樣的。”說著,用力一蹬,把沈微瀾蹬了一個趔趄。
沈微瀾忙又跪了過來,繃著臉,不發一言。
李清憑笑了一下,喝了兩口粥:“粥不錯,看在粥的份上,打你二十板子不過分吧?”他又喝了一口粥,懶洋洋吩咐,“齊良,開始吧。”
齊良站在一旁,早嚇得有些瑟縮,還好,見慣了這種場面,也不至於失態,聽得吩咐,連忙叫人搬了木凳,取了板子來:“責臀二十下,沈護衛,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