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又如何?”竺曉凡激動道,“說不定我本來就是個深櫃呢?或者我是個雙呢?直不直彎不彎的,這就不是重點。重點是我喜歡你,我要跟你在一起啊!”
紀暘聽得頭痛,閉閉眼,無奈道,“這怎麼能不是重點呢?你以為喜歡不喜歡是這麼簡單的一件事麼?你以為這種話是能夠隨隨便便就說出來的麼?”
“那到底是什麼啊!”竺曉凡聽得都要急瘋了,他不明白紀暘到底在顧慮什麼,猶豫什麼,喜歡一個人,說出來,然後在一起,這是什麼很難的事麼?除非——
“那麼,就是你不喜歡我?”竺曉凡吼道。
紀暘握起了拳頭。
不是的,他是喜歡竺曉凡的,起碼,他知道自己對竺曉凡是有那方面的好感的。
可是這種好感,他一直都用理智嚴厲控制著。像他這樣的人,怎麼能隨隨便便心動,還是對一個直男。
竺曉凡緊張地搖晃他,“說啊,對我,你喜歡,還是不喜歡?”
“竺曉凡,”紀暘疲憊又難受地說,“如果我是個女人,我興許會接受你。可我是個男人,所以我不能接受。”
“為什麼!”竺曉凡急紅了眼,“你不是喜歡男人麼?我就是個男人啊!”
“正是因為這樣,所以不行。”紀暘哽咽起來,這讓他覺得自己軟弱,更是難受,“竺曉凡,你是不是忘了,因為我喜歡男人,我和我的家人鬧成了什麼樣子?自從出櫃後,我不敢也不願意回家,我一和他們聯系,他們要麼說我丟人現眼,是個跟男人不清不楚的瘋子,要麼就催我跟女人結婚生子。我他媽的連過年回家都不敢!在學校,在我工作的地方,我還要彬彬有禮地拒絕所有同事給我介紹相親的物件,卻不能告訴他們真實的原因。竺曉凡,你想過這樣的生活麼?你想像我一樣,跟家人變成仇人一樣的存在嗎!”
酸楚從紀暘的心裡湧出,流遍全身。他紅著眼瞪竺曉凡,用力地咬住嘴唇。
又一次的,血從他嘴唇滲出,凝成血滴,劃過下巴,滑過脖子,流入胸口。
紀暘從來都不想跟父母處成如今這樣的關系,因為在出櫃之前,他們也算是融洽相愛的一家人。父母對他管教嚴中有松,支援他在學業上的一切選擇;他是父母的驕傲,是家族裡所有人稱贊的榮光。
可是就因為他出櫃,他變成了父母眼裡的恥辱,縱使他拿下了最高學位,拿到了大學的教職,他的這些光輝成就,還是帶著汙點。只有和女人結婚生子,他才能重新成為父母認可的好兒子。
他曾經敬愛他的父母,現在,他對他們有了恨,可是這種恨,更是加重了他良心上的痛。
竺曉凡看到他流血,嚇得趕緊掏遍全身口袋也沒找到紙巾。
第三次了,紀暘第三次在他面前流血了,紅的那麼紮眼也那麼紮心。
他害怕也困惑,不論是生氣還是難過,為什麼紀暘寧願用咬破嘴唇流血這樣疼痛又極端的方式來剋制,也不願流淚哭出來。
哭,並不丟人。
可是他今天什麼都也沒帶,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紀暘一如既往地舔嘴唇,吞下咬出的血,心如刀割。
“我會說服我父母,”竺曉凡只能先難過地安慰紀暘,“哪怕說服不了,他們不能接受也沒關系。反正我現在跟他們的關系也……”
紀暘冷笑一聲,蠕動著被血染紅的嘴唇,“這不一樣。只要你父母改好,你和你父母還有重歸於好的可能性。你們的道路是可逆的,可是一旦出了櫃,就沒有回頭路了。你仔細想想你父母,他們會接受自己的兒子出櫃麼?”
竺曉凡握緊了拳。別說他父母是否能接受,就連他自己,也是糾結思考了半個月,才從“承認自己是個同性戀”和“喜歡紀暘”這兩件事中做出了“只喜歡上紀暘這個男人”的選擇。換做別的男人,他半點心動都沒有。
竺曉凡的遲疑給了紀暘乘勝追擊的可能性,“所以你看,這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不是說喜歡就能喜歡,說在一起就能在一起的。你我都是在社會上打拼的成年人了,少年人那種一腔熱血的感情,不是我們能輕易擁有的。我走的這條路,我所在的這個圈子的人走的路,都太艱難了。”
竺曉凡不死心道,“如果我試試呢?如果我能成功,我們能成功呢?”
“沒有如果。”紀暘堅決否定了他的說法,“竺曉凡,作為一個過來人,一個現在都沒有從其中的痛苦解脫的人,我認真地勸你,不要這麼做。”
“那我的心怎麼辦呢?”竺曉凡拽住紀暘的手拍在自己的胸口上,難過地看著他,那一雙好看的眼睛已是盛滿了淚水,“我把我的心送給你,你卻不想要,它現在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