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從窗外吹過,帶著一絲濕潤的涼意,細雨如絲,綿綿不絕地從灰濛濛的天空中飄落。嶺南的春日,雨水似乎從未停歇,像是天地間無聲的嘆息,帶著綿延不斷的憂愁,籠罩著這片土地。
窗外的庭院裡,幾株桃樹在雨中顯得格外孤寂,花瓣被雨水打濕,一片片零落在地,沾染了泥土的顏色。
雨絲輕飄飄地灑落在屋簷上,順著青瓦的溝壑緩緩流下,像是無聲的淚滴,一顆顆滴落,敲擊著地面,發出單調而沉悶的聲音。
寧清遠突然開口:“哥哥,這雨何時能停?我不喜歡嶺南的雨,綿綿不絕的,像是永遠也下不完。”
李赫聞言,輕聲說道:“嶺南的雨就是這樣的。寧寧,北疆的雨是怎樣的?”
“北疆呀,”寧清遠閉上眼睛回憶,嘴角揚起一絲淡淡的笑意:“北疆的雨……和這裡完全不同。那裡的雨來得急,去得也快。烏雲壓頂時,天色會突然暗下來,風卷著沙塵呼嘯而過,像是要把一切都掀翻。然後,雨點便噼裡啪啦地砸下來,又大又急,打在臉上甚至有些疼。”
他頓了頓,聲音中帶著幾分懷念:“可是,北疆的雨從來不會下太久。往往只是一陣狂風驟雨,轉眼間天就晴了。雨後的天空格外清澈,陽光透過雲層灑下來,照在濕漉漉的草原上,空氣中彌漫著泥土和青草的芬芳。遠處的山巒清晰可見,像是被雨水洗過一樣,幹淨得讓人心曠神怡。”
李赫靜靜地聽著,低聲問道:“那雨後的北疆,豈不是很美?”
寧清遠點了點頭,聲音微弱卻帶著幾分神往:“很美。雨後的草原上,偶爾還能看到彩虹,橫跨在天際,像是連線著天與地的橋梁。馬兒在草地上奔跑,蹄下濺起的水花在陽光下閃閃發亮,像是撒了一地的珍珠。”
說到這裡,他忍不住輕嘆一聲,語氣中帶著幾分悵然:“可惜……我已許久未曾回去了。”
李赫溫和地說:“清遠,待你痊癒,我們便一同回京。我去向父皇請旨,定讓我們寧寧歸家。”
寧清遠抬眼望向他,眸中帶著幾分期待與不確定:“當真?”
李赫微微一笑,語氣篤定:“自然。寧寧需得快些好起來,莫要讓我等得太久。”
寧清遠輕輕點頭,唇角微微揚起:“好。”
雨依舊在下,細密而綿長,像是無聲的哀歌,回蕩在嶺南的每一個角落。
一整日,李赫幾乎沒有離開過寧清遠的房間。太醫送來湯藥,他一勺一勺地喂寧清遠喝下;與寧清遠一同喝清淡的粥;用冰塊為他敷額頭,用浸溫水的布巾為他擦拭身體……
夜幕降臨,李赫依舊守在床邊,絲毫沒有離開的意思。寧清遠掙紮著起身,靠在床頭,臉色蒼白,低聲說道:“哥哥,天已經黑了,你該回去休息了。”
李赫搖了搖頭,語氣溫和地說:“我不走,今晚我就在這裡陪你。”
寧清遠皺了皺眉,“殿下,這不行……”
李赫沒有回答,只是站起身,輕輕掀開被子,坐在寧清遠的身旁。寧清遠掙紮著離遠了些:“殿下,你不該這樣的……”
李赫伸手將他輕輕按住,語氣溫柔卻不容拒絕:“寧寧,別動。你身子虛弱,需要好好休息。”
寧清遠的眼眶瞬間紅了,聲音中帶著幾分哽咽:“李赫,你不怕死嗎?何必為我做到這一步?”
李赫輕輕撫了撫寧清遠的發絲,語氣中帶著幾分無奈與寵溺:“寧寧傻不傻,與我同處幾日,怎麼才想起這茬?若真會染上,早該染上了。”
他頓了頓,自責道:“昨夜是我糊塗,竟聽了你的話,沒守在你身旁,害得你病情加重。”
“寧寧,我不怕死。我只怕失去你。”
寧清遠的眼淚終於忍不住滑落,他抬起手,想要推開李赫,卻被李赫一把抓住,緊緊握在掌心。那掌心的溫度灼得他心口發燙,彷彿要將他的理智一點點燒盡。
明明得到了一直渴求的珍視和關心,寧清遠卻像個委屈的孩子,聲音顫抖,帶著幾分恐懼:“可是我怕……我怕你會死,我怕我會害了你……殿下,求求你,走吧……別管我了……”
他說著,聲音越來越低,幾乎成了呢喃。他的手指在李赫的掌心中微微蜷縮,想要掙脫,卻又貪戀那份溫暖。他的內心像是被撕裂成兩半,一半渴望靠近,一半想要逃離。
他討厭這種感覺,討厭別人不經他同意就胡亂獻上來的愛意,強迫他接受。從小到大,他習慣了獨自承受一切,習慣了將脆弱和委屈都藏在心底。他不需要別人的憐憫,更不需要別人為他犧牲。
可李赫偏偏不肯放手,偏偏要用那種溫柔而堅定的眼神看著他,偏偏要將他所有的防備都一點點瓦解。
“寧寧,”李赫的聲音低沉而溫柔,像是春風拂過他的心口,“不要害怕,也不要推開我,好不好?”
寧清遠的喉嚨像是被什麼堵住了,發不出聲音。他的手指在李赫的掌心中微微顫抖,心中的防線一點點崩塌。他想要告訴李赫自己不需要他的心疼,可話到嘴邊卻成了無聲的哽咽。
李赫輕輕嘆了口氣,將他摟入懷中。寧清遠的額頭抵在他的胸口,聽著他沉穩的心跳聲,心中的恐懼和委屈彷彿找到了宣洩的出口,眼淚無聲地滑落,浸濕了李赫的衣襟。
“寧寧,”李赫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我不會走的,無論你怎麼趕我,我都不會走。”
寧清遠沒有再說話,只是將臉埋在李赫的胸口,任由淚水無聲地流淌,放任自己貪戀這份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