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顛簸了整整一個月,終於在某個清晨,寧清遠聽見了不一樣的聲音,那聲音清脆悅耳,像是無數銀鈴在風中搖晃。掀開車簾,眼前的景象讓他屏住了呼吸——
青石板鋪就的街道兩旁,是鱗次櫛比的商鋪,朱紅色的門楣上掛著金漆招牌,在晨光中熠熠生輝。街邊的攤販正在擺放貨物,各色絲綢在晨風中輕輕飄動,彷彿天上的雲彩落在了人間。空氣中飄著甜膩的香氣,那是他在北疆從未聞過的味道。
妹妹也探出頭,兩眼放光,望著這片此前從未涉足過的新天地。
舅舅扶著他下馬車,把妹妹抱起來,一手牽一個,一手抱一個,帶著他們兄妹倆逛街。
“這是糖人。”舅舅指著街邊一個正在捏糖人的老者說道。只見老者手中捏著一根竹簽,在糖漿中輕輕一蘸,手腕翻轉間,一隻栩栩如生的小兔子便出現在竹簽上。寧清遠看得入了神,直到舅舅將一個糖人遞到他手中。
寧清遠小心翼翼地舔了一口,甜味在舌尖綻放,這是他這輩子從未嘗過的滋味。北疆的乳酪是鹹的,烤羊肉是香的,但都不及這糖人的甜來得讓人心醉。
街道上漸漸熱鬧起來,行人如織,有身著綾羅綢緞的貴婦人,有挑著擔子的小販,還有揹著書箱的學子……他們的衣著都那麼精緻漂亮,連走路的姿態都透著優雅。寧清遠低頭看看自己,衣裳上還沾著風沙,不由得有些侷促。
“走,帶你們去茶樓。”舅舅牽著他的手,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茶樓門口掛著兩盞大紅燈籠,門楣上寫著“醉仙樓”三個燙金大字。剛一進門,一股濃鬱的茶香便撲面而來。
真奇怪,明明叫“醉仙樓”,賣的卻是茶水。
茶樓裡坐滿了人,卻並不嘈雜。有人在低聲交談,有人在品茶,還有人在聽臺上說書人講故事。寧清遠從未見過這樣的場景,在北疆,人們說話都是大聲的,笑聲也是豪放的。
“小二,來一壺龍井。”舅舅找了個臨窗的位置坐下。寧清遠和寧月遙趴在窗邊,看著街上人來人往。
陽光透過窗欞灑進來,在桌上投下斑駁的光影。遠處傳來絲竹之聲,悠揚婉轉,彷彿在訴說著江南的溫柔。
這一刻,寧清遠忽然明白了為什麼母親總是說起江南。這裡的一切都那麼精緻,那麼美好,就像一幅畫卷,讓人忍不住想要永遠留在這裡。
“喜歡這裡嗎?”舅舅笑著問他們。
寧月遙用力地點頭,眼睛都不捨得從窗外移開。
就著茶吃了甜甜的糕點,舅舅帶他們去買衣裳。寧清遠和寧月遙身上的衣裳確實與這繁華的江南格格不入,北疆有風沙,為了防風,衣裳自然不如江南絲綢般輕薄柔軟,顏色也要沉悶一些。
走出茶樓,他們沿著青石板路往前走,走進一家綢緞莊,門口的夥計立刻迎了上來,臉上堆滿了笑容:“客官,您是要買布料還是成衣?”
“給這兩個孩子挑幾件合適的衣裳。”
夥計上下打量了寧清遠一番,笑著說:“這位小公子身量雖小,但氣質不凡,我這就給您推薦幾款上好的料子。”
綢緞莊裡掛滿了各色布料,有絲綢的,有錦緞的,還有繡著精緻花紋的。那些布料在陽光下閃著柔和的光澤,摸上去柔軟光滑,相比之下,寧清遠身上穿著的,稱得上是粗布。
“這塊月白色的如何?”舅舅指著一塊絲綢問道。
“好,好。”寧清遠點點頭。
夥計笑著取下布料,又從櫃臺後拿出幾件成衣:“這些都是新到的,您看看可有合意的?”
寧清遠挑了一件去試穿。長衫穿在身上,輕若無物,卻格外合身,衣袖上繡著細細的竹葉紋,領口和袖口都用銀線滾了邊,精巧細致。
他走出來的時候,衣袂輕揚飄飄。月白色的衣裳襯得他的面板愈發白皙,眉眼間透著一股清冷的氣質,彷彿一縷月光落入凡塵。
寧清遠低頭看了看自己,手指輕輕撫過衣袖,似乎有些不習慣這般裝扮。
眾人卻看呆了眼,紛紛停下動作,目光不約而同地投向他。夥計贊嘆道:“好一個清俊少年!我從未見過有人把這衣裳穿成仙袍模樣,小公子果然器宇不凡。”
舅舅給寧月遙挑了一件粉色的裙子,裙擺上繡著一圈小蝴蝶,輕飄飄的,裙擺隨著寧月遙的腳步輕輕擺動,彷彿真的有蝴蝶在飛舞。
寧月遙喜歡得忍不住蹦來蹦去。她的臉蛋紅撲撲的,小小的身影站在銅鏡前,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鏡中的自己,彷彿不敢相信那鏡中的漂亮姑娘就是她自己,笑得像朵花兒。
從小生活在北疆的兩個孩子被江南的繁華迷住了眼:熱鬧的街市、靈動的水鄉、漂亮的園林……更別說,一連幾天,舅舅帶他們去吃的美食從不重樣。
酒樓的招牌“蟹粉小籠”,那包子的皮薄如紙,晶瑩剔透,輕輕一咬,鮮美的湯汁便湧入口中,帶著蟹肉的鮮香,令人回味無窮。兩個小孩極少能吃到如此美食,忍不住一口接一口,吃了好幾籠,吃得肚子鼓鼓的。
“松鼠桂魚”,魚肉炸得金黃酥脆,外酥裡嫩,淋上酸甜的醬汁,魚肉的鮮美與醬汁的酸甜完美融合,令人食慾大開。這道菜上桌時,寧月遙瞪大了眼睛,從未見過如此精緻漂亮的菜餚。
還有那“桂花糕”,軟糯的糕點上撒著一層金黃的桂花,入口即化,帶著淡淡的桂花香,甜而不膩。
江南的“糖藕”也是一絕。藕片中夾著糯米,經過糖汁的浸泡,甜而不膩,糯而不粘,咬上一口,藕的清香與糯米的軟糯完美結合,令人慾罷不能。舅舅見他們喜歡,特意買了幾節糖藕,帶在路上給他們解饞。
……
回北疆的路上,兩個小孩坐在馬車上,望著窗外的風景,手裡拿著青團小口小口地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