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晢就坐在一旁幫忙剝花生,留一顆吃三顆,殼子都堆成小小一摞了,碗裡的花生粒才只有薄薄一層。不是他不懂得孝敬老太太,只是剛剛為了躲瘟神沒來得及吃早飯,實在是餓得慌。
原晢嚼嚼嚼):“夏老師,給。”
他從小和外婆不算親近,因為夏老師很兇。
為什麼要喊夏老師呢?
因為老太太不喜歡那些代表著親疏遠近的稱呼。不喜套近乎,不喜自來熟。在活人面前,她只接受“夏老師”這個身份,連對親女兒夏臻也不例外。
或許是隔代遺傳了,自己骨子裡就流著這類無法與旁人親近的血液。原晢想著。
夏老師是一個極其強勢的人,從主導孫輩名字這件事就可以略窺一二。
原晢從幼兒園開始就苦於諧音梗,三番五次求親媽給他改名,每次都被老太太以那四位數的開光費壓回去了。
還不如直接叫夏晢呢,原晢嘆笑。
當年原宏濤執意要離開臨安北上創業,或許也是急於擺脫自己鄉村贅婿的身份吧。連婚房都是老太太贊助的,自己親兒子也差點不姓原,原宏濤骨子裡那點大男子主義怎麼受得了,可不得急功近利拼出一番輝煌事業來。
只可惜,許了一個光明未來,留下一堆骯髒汙穢。
不得不說,夏老師看人還挺準的。
他那個爹就不是什麼好東西。
原晢又往嘴裡塞了不少花生粒,對眼前這位要求他剛會走路就要熟背乘法表的數學老教師默默深鞠一躬。
他小時候沒少挨罵,因為老背岔行。
和那個姓裘的“三三得六”有得一拼。
夏老師一輩子不求人,腿腳出問題後便自己聯絡了康養中心,工資卡一刷,高高興興搬了進來。
與其他略顯抗拒的老年人不同,夏老師適應能力極強,甚至混成了非正式樓管,每天遙著輪椅打頭陣,帶領能動的老頭老太們做操遛彎,腦子比年輕人還清醒。
非常清醒。
夏老師的精神頭依舊強大,這不,枯燥乏味的教育文獻都看得津津有味。
“慢點吃,沒人和你搶。”注意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老太太略顯嫌棄地瞅了親孫一眼,把近期收到的一袋子精品花生往外推了推。
“今天不上課麼,怎麼這麼早就過來了?”老太太問。
“補課是週日,今天週六,休息。”原晢再次將碗裡的花生粒遞出去,見老太太擺手,他又毫不客氣地收了回來,隨口問道:“夏老師,您在看什麼?”
“沒什麼,教育部下發的新書單。”
“喔。”
在收回奶白花生的間隙,原晢順勢伸了個腰,慣性驅使他往老太太那邊看了一眼。
只一眼,他就瞟到了暗藏在黑白版面中的彩色畫冊。
有鬼?
“什麼新書單,有合適的考試材料推薦嗎?”原晢自說自話,偷摸撐著白淨的小脖子往前一探,逮個正著。
“哎哎哎,這孩子怎麼沒大沒小的,偷看什麼呢!”
老太太趕緊合上手裡的大書,可裡面的小冊子卻因用力過度不慎滑落,“嘩啦”一聲徑直砸向了地面。
“……”
“……”